马道上的官军援兵骤然停滞盲目进攻,并休整重甲骑兵和观望战局的策略,大大出乎巴图事先对战势的预判,众将士焦虑的目光也一起压了过来,他的心底不由泛起了许许的悸躁——倘若官军放弃进攻,转而摆开阵形与起义军对峙,将起义军死死的缠住、拖住,那战前的速战速决“围点打援”之策岂不付之东流?起义军攻占的官军营盘又是三面环山,进退只有一条马道,如此地势反而使自己进退维谷,身陷绝境。就眼下战势而言,唯一的破局之策就是放弃战前以逸击劳的防御战之策,率部主动向官军发起进攻。当他转目回望身后战斗素养参差不起的义军将士和杂乱的各式武器,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可这是一步险棋,武器是士兵战斗的根本,虽有虏获的投石车和弩炮助攻,但官军却在射程之外,义军士兵对其操作又不娴熟,发挥不出其最大的杀伤威力。他自己心里知道,目前起义军将士们,强悍果敢的战斗力靠的是一腔热血和对信仰的执着,缺乏实战的经险。依双方的作战经验和武器的良莠,义军主动进攻的胜算不会超出五成。他一边指挥义军将士继续建筑防御阵地;一边思索着如何才能诱敌重新发起攻击?就在巴图苦苦思量,一筹莫展之时,木字营的营统吾尔曼匆匆走上前,抱拳行礼,婉转言道:“启禀巴图首领,属下想到一计,不知可否?故请首领定夺!”
此言一出,四周的将士疾速围过来竖起了耳朵,一道道期待的目光落向吾尔曼。吾尔曼在押运粮草行动中,有勇有谋,战功赫赫,平时为人温文尔雅,深得民心;尤其是得到了“月光社”成员的忠实拥戴,一致公举其为木字营营统。“讲!”
巴图闻言,眼光一亮,脆声催促道。吾尔曼猛吸一口气,目光环领四周众人,最后落在巴图身上,诚恳地言道:“我们要唱一台戏,这场戏演的定要逼真,阵势宏大,动静要响亮。末将愿率木字营的部分兄弟换成官军的兵服,伪装成仍在坚守营盘的未降官兵,给人以苦撑待援的假像。迷惑敌兵的斥候军,让其亲眼所见,信以为真。再有意‘放水’逼其逃回归队。然后末将身带箭伤杀出重围,孤身面见援军长官,告之其部分营盘还控制在官军手中。只待援军的一个冲锋,便可将叛匪夹成“肉饼”,唾手可得奇功一件!尔后首领再派人上山重新燃起请求增援的‘狼烟’,双管其下,逼迫敌人援军发起冲锋!”
话音刚落,四周的人群中发出阵阵的唏嘘和窃窃私语……巴图闻言,先是一怔,两只大手紧扣一起,低头略微思忖片刻,随即大手一挥,口气坚定地回道:“好!就依此计行事!只是苦肉之计让兄弟你受难了,孤身落入虎狼之窝,为兄更是于心不忍啊!答应我,定要寻机周全回营,战后我要亲手为你斟满庆功酒!”
“遵命!”
吾尔曼面色异常平静,抱拳领令,转身匆匆而去。谁也未注意到,阿云古楞手下的一名亲兵不远不近悄悄尾随在其后。巴图目送吾尔曼的背影,眼圈忽然有些湿润。……山里营盘之中,再次响起震耳的厮杀呐喊,甚是激烈。不由让“屠夫”心头一振,神情中透出丝丝的惊喜,下意识踮起脚尖寻声远眺……营盘一侧的山腰处可见几个绰绰人影敏捷地向回移动。“屠夫”转头看了眼身后迎风猎猎的将旗,咧嘴一笑。然后对着马弁,兴冲冲地说道:“这定是官兵反杀回来与叛匪在营中激战!你快去接应打探消息的斥候军,速速赶回禀报战情。”
“诺”马弁将手中的将旗交予身旁的将旗护卫,翻身上马,狂奔而去,身影很快变得模糊不清……随既,“屠夫”再次传令,“重甲骑兵为第一梯队,立刻列攻击阵形,持冲锋号旗;轻骑兵再后辅助掩护,重甲骑兵突破敌人防御阵地后,轻骑兵改先锋队斩杀叛匪。”
军令刚刚下达。忽见从远处的营盘中冲出一骑快马,沿马道风绝尘而来。这匹快骑在“屠夫”等将领及士卒的惊诧目光中,风驰电掣越来越近……但见马背之人身着校尉官服,满面的汗水和血污,很难辩出其相貌,战袍更是血迹斑斑,右手中的一柄断剑缓缓滚落着血滴,一羽颤巍巍的箭杆斜插在左肩头。汗水淋漓的战马,不停地昂首嘶鸣,后腿上官府军马的烙印,十分的醒目。快骑冲到队伍近前,来人勒马停步,翻身落下,脚步踉踉跄跄直奔阵中的将旗而去,挡在前面的轻骑兵恭恭敬敬,自觉地为其让出一条五尺宽的通道。来人行至“屠夫”面前,单膝点地,手腕一抖,将断剑顺势插入地面,抱拳施礼,疾声言道:“启禀将军大人,几百号的营内兄弟们还在马厩与粮仓与叛匪殊死厮杀,誓与营盘共存亡。战情危机,刻不容缓。故小将才冒死拼杀出围请求援军救兵,恳请将军速速派兵出击,里应外合,可将叛匪一举歼灭!”
来人缓了一口气,情绪激奋,高声喊道:“机不可失啊!将军大人!”
他的语气很有磁性,极富感染力和煽动性,闻言的校官及士卒们,个个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好!”
“屠夫”更是喜形于色,脱口而出。顿了一下,急切追问道:“本将切问你,叛匪能有多少人?都是些什么人?”
“回将军大人,叛匪约有五、六百之众;观其破烂不堪的装束和杂七杂八的武器,成员很复杂,不过是一群逞强斗狠的乌合之众。应该多是一些失地流民、山中匪寇和极少数的猎户。”
来人话音刚刚落地。恰时接应斥候军的马弁也急匆匆赶到,落马飞奔到“屠夫”身旁,附耳轻言了几句。但见“屠夫”神情振奋,举目再看山峰上腾腾而起求援的“狼烟”,片腿上马,高声令道:“全体上马!轻骑营持冲锋号旗改第一梯队,给老子血洗营盘!叛匪无论降否?杀无赦,不得漏网一人。”
随着“屠夫”的军令下达,马道上的援兵呈一字长蛇阵,毫无顾忌,重新向山里的营盘发起了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