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寻常人家和玄门极少打交道,并不懂得鉴别,错把垃圾符咒当做法宝,这个但也能理解,不过让琅千秋和聂冷川觉得不明白的是另外一件事。琅千秋自己本来就是凤鸣山的人,虽然觉得疑惑,但是仍然下意识的习惯性觉得这些人生活在这里并没有什么问题,倒是聂冷川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他道:“掌柜的,我们来的时候,看见店里的生意好像并不太景气,想来要撑着这么大的店面运转,恐怕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既然这个地方有邪崇作祟,护身的宝符又价格高昂,那你们又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到别的地方去谋取一条生路呢?”
那掌柜的重重叹了一口气,面上也出现了几分愁苦之色,但是更多的却好像是有些认命,他道:“怎么没想过出去呢?我们这些人何尝又不想好好的、平平安安的过活?但是其一,这里是咱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祖坟都埋在了这里,想要迁移出去谈何容易?而且咱们这镇子里,曾经也是有人想要跑出去过的,可是您二位猜一猜,他们的下场都怎么着?嘿,镇子不知道怎么了,外地的人倒好像是不受限制,能进能出,但是咱们本地的,凡是想要离开,那就每一个能跑出镇子,也没一个能活的下来的,全都饿死在那里了。起先凤鸣山的仙师觉得不忍心,每次来驱邪的时候还会帮着把那些人的尸体给带回来,然后劝告我们安心生活,但是总有些人不甘心,一门心思的想要逃出去,后来仙师们不常来了,那些个逃出去的人的尸体也没人敢收,想必全部都得要饿死了吧。唉,真是可怜,辛辛苦苦的过活了一辈子,最后竟然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埋不进黄土里,恐怕要被野兽吃了也不一定……”琅千秋和聂冷川对视一眼,心下具有震动,不约而同的想起了之前进来镇子的时候看见的那些尸体,却是全都是被饿死的……可是他们当真是要逃出来的人吗?要知道,路过那里的人可是琅千秋和聂冷川,以他们二人的修为,竟然在那林子里什么也没发现,实在是蹊跷!那掌柜也是一个机灵的,看见琅千秋和聂冷川此时面上的表情,也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些什么,他已然经历的多了,此时心宽体胖,竟然出声安慰道:“二位是从外地进来的吧,看二位现在这个样子,想必是见识过那些惨状了?其实二位倒也不必太过担惊受怕,既然已经到了这里,那就安安心心的过夜吧,总归小店里的宝符还多,足够护佑二位的安危了……再者,那些人是自己寻思跑出去的,明明凤鸣山上的仙师们都已经警告过打架了,他们却还是不信这个崽邪,非要以身试法,其实小老儿倒是觉得吧,既然这个小镇都已经这样了,世道如此艰难,总归大家都逃不出去,好死不如赖活着,能多活一日是一日。”
琅千秋讥讽一笑,道:“你倒是个乐观的人,想的挺开。”
掌柜的没有听出来其中讥讽之意,仍然以为琅千秋是在夸奖他,于是连忙笑道:“可不只是小老儿一个人这样想,您二位也瞧见了,咱这镇子白日里还是很热闹的,因为大家都这样乐观,就算明日就要被吃了,今天也仍然是快活的一天!”
待宰羔羊做的久了,便觉得自己愿意做个羔羊,习惯做个羔羊,还觉得那些不愿意做羔羊是异类。乐观的精神固然值得赞扬,但是同困难抗争拼搏才更值令人褒奖。琅千秋和聂冷川当然不是担惊受怕,他们只是觉得好像有一个黑暗沉重的阴谋慢慢的浮上了水面,而之前所经历的一切又让他们不可避免的有了一些被害妄想症,不可避免的想到了这个阴谋是否是针对他们的。说话间,时间已经过去的大半,桌上原本微微向上蒸腾着热气的饭菜也早已经凉透了。琅千秋向窗外看去,竟然发现先前街上喧嚣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消失了个一干二净,不管是游玩的行人还是卖货的摊贩此时大都也已经离开,街上的门大多已经紧紧闭上了,入目之间全都是刺目的黄符,但是琅千秋注意到偶尔也有一辆扇门上空空如也,没有黄符可以贴,大概是为了求个心安,所以在门上贴了两张赤红的年画,上面画的是可以捉鬼的钟馗,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起到作用……店掌柜惊慌失措的调开,忙道:“时间到了,失陪!”
他在大堂当中急促的行走着,高声叫喊道:“时间到了,时间到了赶紧的,顺子,赶紧把今天的宝符贴了,该准备关门了!”
明明现在天色还很明亮,而且因为是夏季的夜,所以离完全天黑应当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但是众人仍然是惊慌失措一般的赶紧回到家中,关闭了大门,就跟雏鸟归巢一般,就会瞬间就消失了个无影无踪。看来不怕是不可能的,甚至连快乐也是强自装出来的,到了可以逃避的时刻,还是会想也不想的立刻逃避。琅千秋瞧了瞧桌子,桌上的菜瞬间就冒出了热气,她不再理会吵吵闹闹的厅堂,笑着招呼聂冷川,道:“咱们还是先吃饭吧,不然一会儿菜都凉了,我又得重新热一次。”
聂冷川也微微一笑,道:“毕竟你有这样的本事,不要浪费嘛,该用还是要拿出来用一下的!”
得,原来琅千秋的一身好修为,最大的用处就是拿出来热菜……唔,好像也没错!琅千秋扬声道:“掌柜的,麻烦在给我们这里上一壶酒!”
那掌柜的应了一声,强作镇定的笑了一声,道:“现在天还没有黑透,就算是关了门窗,二位吃起饭来也方便,若是到了夜里,咱们可是连灯都不敢点的,听说那怪物会寻着灯光找过来……现在倒好了,有酒配菜,正好!”
他很快拿了酒过来,有些疑惑的看了看桌面,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要么就是他的眼神出问题了,怎么方才这菜都凉了,现在突然又冒起热气儿来了呢?琅千秋笑嘻嘻的道:“酒能壮胆嘛,我一个小姑娘,听见这些奇闻怪事,简直觉得吓死个人!酒是好东西,我得多多喝点儿才行,希望你们的酒够纯够烈,最好能让我醉死过去,一觉睡到大天亮,这样就用不着担惊受怕了!”
聂冷川低低笑了两声,没有拆穿这个扮猪吃老虎的狡猾鬼……琅千秋眼前说是要出去把这个邪祟给除了,这店里的小二看她是个女子,还是一个文文弱弱的女子,于是并不相信她说的话,只当她一个小姑娘是在吹牛皮,并不当做是一回事。现在她干脆把自己说成是一个胆小鬼,谁知道她这一壶酒灌进肚子里去,是真的会一觉睡到大天亮呢,还是会不听劝告、“任性”的跑到街上去?唔,这个问题压根就不必多想,不是吗?聂冷川不太喜欢喝酒,琅千秋却是个中高手,很小的时候就在偷喝自家师傅窖藏的西凤酒了……因此聂冷川只是给自己浅浅倒了一点,意思意思也就是了,倒是给琅千秋到了好大一杯。掌柜的瞧见了,还以为这个小姑娘当真是想一壶酒醉死过去了呢!总之,琅千秋酒确实是喝了不少,菜只是草草的夹了两筷子,爱你没有呀怎么吃,因为她现在心中兴奋,倒真的是被这件事情勾引起了兴趣。在把自己完全喝“醉”过去之前,她又问了那店掌柜的一声,道:“掌柜的,那怪物现在害的人多吗?它都害了些什么人啊?”
那掌柜的关了门窗之后,倒是没有离开,似乎是想等着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吃完,然后再做最后的洒扫。他听见了琅千秋问的话,倒是显得很镇定的样子,想了想,道:“具体害了多少人、害得都是哪些人,这个小老儿还真是不清楚,不过二位在咱们店里住着,尽管放宽心便是,因为凡是有宝符的人还没有出事的,被那怪物所害得,全都是一些没有钱买宝符的穷苦百姓罢了!”
于是琅千秋便很放心的把自己“喝醉”了,撒娇似的由聂冷川抱着上楼了……一进到房间里头,琅千秋立刻就生龙活虎,精神抖擞的从聂冷川怀里跳出来,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转了两圈,显出十分有兴趣的样子。聂冷川看着自己的两手空空如也,方才怀中的温暖一瞬间就消失了个无影无踪,他免不了有些意犹未尽,道:“你现在想要做什么?”
琅千秋笑嘻嘻的挑眉,做出不胜酒力的样子,笑道:“现在?我现在可是已经都喝醉了,想做什么都是耍酒疯,想说什么都是说胡话,你为什么要来问我呢?”
聂冷川心中暗道这实在是一只小狐狸,不过他面上却没有说出来,反而说迁就着琅千秋,顺着她的话继续说了下去,似笑非笑道:“那么既然如此,我就成了这屋子里唯一一个清醒的人了,你是不是会听我的,我随便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琅千秋点点头,盯着聂冷川的眼睛,似乎是思索了一番,然后道:“自然是随便的……那么,你想让我做什么呢?”
她表情上有七分期待,又有三分的装模作样出来的不情不愿,似乎是真的在猜想聂冷川接下来会让她做什么。聂冷川微微一笑,假装自己看不透琅千秋的心思,他打开窗子,露出了一道小小的缝隙,窗外的世界仍然是明亮的,但是却好像有一种异样的死寂,平白让人心中生出来些许不安。他回过头,道:“这个地方有邪崇作祟,危害一方,已经有两年之久了,就连凤鸣山的仙师们也搞不定那怪物……我想,店掌柜的忠言逆耳,他这个时候关了门,让我们待在房间里头,我想,这不是一句玩笑话,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
琅千秋扬了扬眉毛,面上先前那装出来的三分不情不愿浓重了些,变得有些真心实意了,还有些不满,她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也觉得那掌柜的说的有道理,我们今夜就乖乖的呆在房间里头蒙头睡大觉?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管?”
聂冷川并不反驳,只道:“如何?”
琅千秋显然是不愿意,她垂下头,思索了片刻,道:“唔,不得不说,你之前说的那些话都已经算是危险发言了……我劝你想想清楚哈,我先前说‘随便’的意思是,我脑子里现在不愿意想东西,但是你得想,而且你的那个想法还必须让我觉得满意才行!”
聂冷川哈哈大笑,道:“你何必这样纠结,我先前说的都是和那个掌柜的说的话一样,那都是别人的想法,又不是我的。至于我的想法,我想做什么……我觉得呢,虽然现在全镇子的人全都闭门不出,街上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但是我想这恰好是一个绝妙且方便的大好时机……”他朝着琅千秋伸出一只手,逗弄她道:“敢问这位美丽的姑娘,现在时间正好,街上清幽宁静,你可愿意随我一同出去散步,静静享受这片刻的美好时光呢?”
琅千秋瞬间乐了,这回眼中光芒大盛,连那三分的不情不愿也消失殆尽,她猛的跳起来,也不装模作样了,兴奋的拍了拍聂冷川的肩膀,笑道:“好你个聂冷川,之前竟然还敢骗我,我就说嘛,一直待在屋子里头那得多无聊啊!哼哼,你方才逗弄我,觉得很有意思吗?”
聂冷川以手掩面,让自己不要笑的过分放肆,免得琅千秋会觉得没面子,他轻轻咳嗽了两声,低声道:“不错,很有意思!”
何止是有意思,他简直是爱惨了琅千秋那副娇俏样子了,哎呀,这就是生活的情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