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这个地方到底是何等状况?!为何如此轻易就将自己尘封近千年的心情和记忆引了出来。明明就算凤头血玉毁掉,都不会轻易让往日的心情重回已身。而来到这里之后,却一再忆起那些过往……彼时的心绪,于当下形势无半分益处!阿胤,若是你担心我往日随遇而安的懒散性子难以应对当下之况,以此提醒我主控变通,我怎可能还是当年的我……若以你多次提及的困局来论,即便当下毫无头绪,难以抽丝拨茧……但天下之局,必有破局之法!月琸面无表情的望着虚空,破局破局,不破不立,莫非这个空间中当真隐藏了什么,要以此境逼迫自己去“寻找”么?这个空间与当年如此相似,若无故人相帮,又怎做得出这般幻境。而若是如此,若是如此……思绪无声,重重敲在月琸心头,一股腥甜之气泛起在喉头,复又被生生压下。月琸阖目平复心境,眼下与其猜测,不如出门一探究竟。是以,熹微晨光中,一个单薄的身影就此移步而行,施施然向门庭走去,湖绿的裙边擦过石阶,绕过花港,逐渐隐匿在蓊翠的树影之中。步履闲适,一如时光岁月安然静好,只是一身孑然,又透着如斯寂寥。不多时,归苑的大门开启又闭合,落锁声清晰的回响在尚还算宁静的清晨,传入了一墙之隔的两双耳内。着红衣的小童已在墙后站定良久,原本随意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在那道落锁声响起之时,终忍不住紧紧攥握成拳。半晌才向身后的白衣男子发问道:“这样真的好吗?”
“有些事情,必需她亲自发现。”
“嗯。”
红鸾不再言他,只将脊背挺的笔直,一如心中坚定了信念。归苑所在的街道,属宁岚难得的几处清静地之一。一则归苑占地宽广,四周鲜有邻里;二则处地较中心偏远,少有世市尘嚣之音。而一般越往城中心走,则越是人多热闹。只是今日的中轴街上,人人言谈间却是口耳相传,私语窃窃,面上不知因何皆带有一丝惶悸。月琸缓步穿行在人群之间,绝佳的耳力将擦肩而过的路人私语尽数收入耳内。“……要说人能救活是好事,可是死而复生未免太过邪性了吧!”
“……眼看人都要出殡下葬了,一夜之间竟活了过来,不会是什么巫术吧?”
“按说聂公子活了,聂家应当高兴才是,如今却仗着与皇家的关系,要堵悠悠议论之口,反倒让人觉得有些许不妥了。”
“哎哎,聂家来人了,快走快走。”
月琸顿住脚步,却见几个相同衣着的家仆迎面走了过来,一边左顾右盼,一边侧耳倾听,面色阴沉似巡查一般。待几人自身侧越过,月琸却蓦地回首望向几人的背影,眼底掠过一分惊诧,方才那些人身上的是……死气的味道!与归苑一墙之隔的宅子里,衣着一白一红的两人正对桌而坐,远远望去不过只是一场闲适至极的相谈。可细致再观,眼下这方石桌确与隔壁归苑凉亭中的那方一模一样!只是桌面上不知是何纸张燃了一簇灰烬,令一旁半润的朱砂笔尖发出了几不可闻的叹息。其间白衣人翻看着龟甲,向对桌的童儿发问道:“可知何谓死气?”
红衣童儿脱口而出:“消亡之气,衰败之气,地界之气。听闻地界以死气为基元修行术法,如我天界以灵气修行一般。”
“那你可知天下死气最盛之处不在地界?”
“是,当在岿墟山。”
“岿墟山的往生潭,聚死气而生,傍灵气而存,跳出三界之外,不在轮回之中。龙汜埋骨之地,她的真身亦被生祭禁法束缚在那里。”
“生祭禁法?”
“太古禁忌之法,当年龙汜被打散了神魂,不需多时便会彻底消亡于天地间。她便以真身为祭,在往生潭施了禁忌之法,利用龙身残存的神息与往生潭的聚魂能力,加之太古血脉凌驾于天地众生的强大神性为约束,强行将龙汜散落的魂魄留在世间,但聚魂是个极漫长的过程,稍有不慎便会功亏一篑,她便化出自己的大半修为,融入岿墟山的灵瘴当中,以防后世不测。”
“这……”“而今,除多年避世不出的太古遗族,能勉强入得岿墟山的不过寥寥几人,但也仅能在外山徘徊,往生潭所在的腹地,确是难入半步。地界前任鬼帝蒋离便是其一,现任鬼帝还未达到资格。”
“蒋离?我听闻是她故友?”
“没错,蒋离尚在地界一处,若有朝一日去往地界,可寻而访之,她一直很想见你。”
“我记住了。”
“嗯。”
白衣人阖目摩挲着龟甲,任由一股清流自桌面旋空而起,将纸灰舒卷着落花向天际飘摇散去,终是露出灰烬覆盖下的一个扎眼的“困”字。……宁岚的中轴街上,月琸不紧不慢的跟在聂家仆从身后,终是来到了聂府正门之前。待诸人走入府门内,方才从隐蔽的街角走了出来。朱红底鎏金铺首的大门与漆墨镌云纹的匾额,皆精奢考究,透着非凡的贵气。若没记错,当年天子幼子之师,便是姓聂,看这府外门面,大体当是这家了。只是一般人家若有天子拂照,家中必显一丝欣荣的皇者之气,尤其当今开国盛世,京畿大户,又是皇子之师,皇气应当更重。而此时的聂府,死气浓郁的几近具象化,从门缝院墙上张牙舞爪的盘踞溢出。正当月琸准备上前探查一番时,聂府大门再次打开,几个家仆推搡着一个女子出了府门,任女子一脸凄楚的哀求数言,仍阴沉着脸将其拒之门外。女子叩门许久,无人回应,终是颓然跪倒在地,惹得来往行人侧目纷纷,但似有意躲避一般,无一人停驻脚步,皆匆匆离去。“开门啊……让我进去……”女子一手紧紧攥住心口的衣襟,好似大恸到心伤难忍,另一手扶在门上,苦苦支撑着几近脱力的身躯。然门内静极,一块门板似隔绝了生死之界,透着无法跨越的决绝。女子哀恸悲泣,动容处身形摇晃,眼看竟倒在了聂府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