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雪娇一边削土豆皮，一边跟刘慧芳闲聊天。　　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是刘慧芳在说，她给点儿回应。　　刘慧芳叹了口气：“你姥姥最近睡得越来越多，还有些糊涂了。”

“去医院没？”

“去了，大夫说照她这个年纪，身体算不错的，没啥大毛病。”

张雪娇把削好的土豆扔进水池，还没说话听见刘慧芳训她：“你扔啥呀？不能轻轻放？”

“知道了。”

刘慧芳继续念叨：“你爸让孙强出去单干了，往后再不收徒弟。”

“嗯。”

“你爸跟我商量，把西一路那套老房子收拾下，搬回那边去，厂子就不干了。”

张雪娇心里一惊，说话就有些急：“说不干就不干了？”

“你急啥？”

刘慧芳白她一眼：“你跟小雨都是姑娘，没人接班，可不就不干了。”

“再说你爸干了几十年，整天弯腰撅腚，也该歇歇了。”

张雪娇想起那套老房子在一楼，姥姥进出也方便。　　三室两厅，坐北朝南，还带了一个后院。　　搬过去种种菜，晒晒太阳也挺好的。　　“你们打算啥时候搬？”

“还没想好。”

“那这厂子咋办？转让出去？”

“也没想好。”

张雪娇没再追问，她知道爸妈其实也舍不得。　　到底在这里住了十几年，早习惯了。　　刘慧芳话题又拐走了：“你说赵洋他家咋想的？我钱都准备好了，房子看了几个月还没定下来。”

“小雨不是说了吗？打算在她学校旁边买一套，方便她上班，正在盖呢。”

“那得盖到啥时候去。”

刘慧芳有些怨气：“要我说，年轻人爱热闹，就该在市中心买一套。”

“那是他俩的事，咱还是少管。”

刘慧芳用手里的大葱敲她脑袋：“管不了你，我还管不了小雨了？一个个的，翅膀都硬了，就会气我。”

张雪娇决定闭上嘴。　　八成刘慧芳第二次更年期又来了。　　她记得前几年，刘慧芳就跟吃了炸药包一样，逮谁骂谁，看谁都不顺眼。　　“我听说小远搬你那儿住了？”

张雪娇还以为自己听岔了：“谁？”

“谁谁谁！你听啥呢！”

“我没听清。”

“我说，小远是不是搬到你那儿去住了？”

张雪娇这回听清楚了，哭笑不得：“你这是哪年的消息？他住了几个月了。”

“你俩磨合的咋样？”

“就那样呗。”

刘慧芳伸手揪她耳朵：“啥叫就那样？合得来么？”

“妈妈妈，我都快30了，你别像小时候一样。”

“快30咋啦？你就是活到80，在我这儿也是小的。”

刘慧芳用手指点她脑门：“我问你正经的，你就糊弄我。”

“我们挺好的，就是最近都忙，相处少了些。”

“忙了好，忙说明日子有奔头，总比闲着强。”

这话张雪娇从小听到大，耳朵都起茧子了。　　客厅传来张建国的大嗓门：“掌柜的，拿个大盆出来。”

刘慧芳赶紧找出两个大面盆，让张雪娇送出去。　　张建国跟林爱民今天大丰收啊。　　各自提了两个巨大的黑色塑料袋，不用猜，肯定都是鱼。　　盆放在地上，哗啦哗啦，鱼全倒进了盆里，有大有小，有长有短，品种各异。　　张雪娇蹲着扒拉了两下，指着一条黑黢黢的鱼问道：“这没鱼鳞，该不会病了吧？”

“你懂个啥。”

张建国很得意：“这是从国外引进的品种，叫镜鲤。”

“噫...”　　张雪娇看着滑溜溜的镜鲤，觉得全身都痒痒。　　张建国指挥她：“今儿你给咱做水煮鱼。”

“不适合做水煮鱼。”

张雪娇挑了挑，选出一条两斤多的鲤鱼：“这条做糖醋鲤鱼，我看还有鲫鱼，炖个汤行了。”

有了以前的教训，这回林致远顺利敲晕了鲤鱼，开膛破肚，清理干净。　　张雪娇从头看到尾，夸他：“小伙子不错呀，进步很大嘛。”

“有没有奖励？”

“有~”张雪娇在他脸上亲一口：“老公好棒。”

林致远回头看了眼，厨房外面没有人，凑到她耳边：“你要是换个场合说这句话，我更爱听。”

“干活吧，得了便宜还卖乖。”

王香梅睡醒了，颤颤巍巍扶着栏杆走下来。　　听说张雪娇回来了，非要去厨房找她。　　刘慧芳赶紧喊：“小雪，姥姥醒了。”

张雪娇匆忙擦了擦手，跑出来扶着王香梅另一条胳膊：“姥姥~我好想你啊。”

“想我不回来？”

把王香梅扶到沙发旁坐下，张雪娇自觉进入乖孙女角色：“姥姥，我以后尽量多回来几次，好不好？”

“这可是你说的。”

王香梅偷偷摸摸跟她说：“我想吃石灰窑的水晶饼，你妈不给我买，你给我买。”

张雪娇挺为难的。　　王香梅血糖有些高，平时吃饭都有刘慧芳控制。　　像水晶饼这种里面一包糖，外面全是面的糕点，肯定是不能吃的。　　王香梅像小孩一样挤挤眼：“一个，我就吃一个。”

张雪娇妥协了：“行，我给你买，不过不能多吃。”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王香梅又开始犯困。　　张雪娇扶她上楼休息，总觉得她这种状态不对劲。　　这才醒了两个小时不到，又困了。　　看着王香梅睡下，张雪娇心事重重回到餐桌上：“妈，你带我姥姥去医院都查了啥？”

“就那些项目，能查的都查了，大夫说都在正常范围。”

“姥姥这精神头越来越差...”　　后半句，张雪娇不敢说了。　　桌上的气氛陡然沉闷起来。　　林致远在桌下抓着张雪娇的手：“不如我们带姥姥去西安查一查。”

“好。”

大门传来响动声，张雨乔终于回来了。　　从她的表情还有轻快的脚步，能看出来她心情不错。　　进门看见张雪娇，她还惊讶：“我姐回来啦？咋没人跟我说？”

刘慧芳没理她。　　张建国倒是说了她两句：“你还知道回来？好几天没见你人影。”

张雨乔吐了吐舌头，把挎包放下，硬是跟张雪娇挤到一张椅子上。　　张雪娇夹了一筷子土豆丝送到她嘴边：“尝尝。”

张雨乔也不嫌弃，吃进去嚼了嚼，眼睛亮了：“新味道。”

“我放了老干妈。”

“好吃。”

张雨乔跑去拿了把椅子，又拿了筷子和碗，坐下开始吃吃喝喝。　　刘慧芳心里有气，故意找茬：“哟，赵洋连饭都不给你管？”

“没啊，我吃过了。”

“吃过你还吃？”

张雨乔赶紧卖乖：“妈~我们看房子去了。”

“看上了？”

“嗯。”

张雨乔挤出谄媚的假笑：“就是有些远，怕你们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