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着,欧阳敏微微哼了一声,随即下楼,留给韩东一个高低不平的背影。韩东却知道他是默认了留在工作室,不然以欧阳敏的性格,执意要走,肯定会言明。微微摇头,继续回到了办公室。机械忙碌中,天色又复黑暗下来。仔细想想,好像也没做什么。但真正沉浸到工作之中,时间根本就是察觉不到的快。离开夏家的这几天,他也只有拿工作来充实自己,以便于尽快忘却在夏家那种独特的气氛。多雨的季节,外头不知何时淅沥沥飘起了雨丝。韩东站在窗边,打开了窗子。雨丝偶尔会随风卷入办公室,淋在身上。酷暑的天气,乍然见多了几分清亮。空气,前所未有的清新,细细嗅来,全都是让人心阔神怡的味道。街上,行人加快了步伐。有情侣共同撑着一把伞,有孩子在雨中撒欢,有扒手在跟路人匆匆擦肩之时,用小刀划开了口袋。黑色的钱包,无巧不巧落在了他手中。旋即揣进怀里,类同躲雨一般狂奔。韩东下意识拿办公桌上的一支笔丢了下去,待行人听到声音反应过来抬头之时,韩东指了指他已经破损严重的口袋。才意识到自己丢了钱,行人忙转身追赶扒手:“给我站住!”
韩东禁不住笑了笑,突觉三手街别有一种难言的魅力所在。这类电视中才能看到的场景,想不到今天就亲自目睹了,就像是玩笑一般,被偷者或者是偷窃者都像是习以为常了……“东哥,怎么还没回去?”
郑文卓走进了办公室,揉了揉被雨水打湿的头发,随口问了一句。韩东回神:“这就打算走了。今天事情办的怎么样?”
“全妥了,舞台班子找的是市内最顶级的,一场下来的价格是六万。宣传方面广告牌明天就可以去取,传单也已经找人再发,一直发到开业。”
“呶,这传单的内容,你给看看行不行!”
郑文卓说着,打开公文包,拿出了一张传单递了过来。侦探社其实就是民间调查取证的组织,不被法律认可。通常业务核心基本相同。如商务打假,寻人服务、婚姻调查、子女行为监护、债务追讨、行踪调查、信用调查、知识产权调查等等等等……传单上,这些也都印了上去。比较引人的是其中一条,追讨失物。这个业务简直就是为三手街量身定做,因为,这里每天都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丢东西。有的是钱,有的是其它的。韩东想到了刚才那个扒手专业的手法,他始终都相信三手街有一个组织严密的盗窃团伙,不然绝对不可能活跃如此多年。而追讨失物这个业务,无疑是站在了扒手的对立面。警察都不愿意轻易插手的事儿,韩东不清楚这个业务到底适不适合工作室,会不会惹来麻烦。郑文卓道:“东哥,做咱们这一行,胆子首先得大。不然全东阳好几十家大小侦探社,咱们凭什么有竞争力,将之做起来。”
“更何况邪不压正,怕那些毛贼干什么!”
韩东点头示意知道,不再多言。见天色不早,跟郑文卓一块吃了点夜宵,赶回了宾馆。他住的宾馆名字叫榕园,距离三手街并不太远,周遭环境氛围并不怎样,三教九流并存。会选择这里,除了便宜之外,就是因为距离工作地点近。还有,环境尚可。唯一的缺点是太吵,有上夜班者往往在凌晨两三点还在大声交谈。加上隔音效果不行,韩东每次都能轻易被各种动静给吵醒。今天,刚刚睡着,同样又被吵醒了。他本身有很严重的起床气,考虑自己是不是要换个地方住。看了看时间,凌晨两点钟。想着过不一会应该会消停了,但似乎在故意跟他作对,外头动静非但没有消失,反愈演愈烈。更有男人的惨叫跟女人尖叫声响了起来。求饶声,凶狠的威胁声,女人绝望的哭嚎声……这不罕见,至少从韩东住进来,这家宾馆内已经发生过两次意外。一次是入室抢劫,另外一次是当地混混调戏了一个年轻女子,跟其男朋友发生了纠纷。双方呼朋唤友,差点打了一场数十人规模的群架。最后还是宾馆老板出面给摆平的。下意识的,韩东罩上背心,穿着短裤打开了宾馆房门。潮湿阴冷的走廊尽头,至少有十几个人,其中有六七人围着一个倒地的男子拳打脚踢,另外几人则扯着哭嚎的女子往楼梯口拖走。这些人,多半都有纹身。有的裸着背脊,面目凶悍。只看,就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如韩东一般被吵醒的客人有许多,都只看了一眼,便匆匆关上房门,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别打了,再打他就要死了……”女人声音凄冷,悲戚,好像很在意被打的男子。“别理这臭贱人,继续打,黑子哥的女人都敢乱动,他妈的自己找死!”
韩东隐约看明白了些端倪,那个姿色身材都不错的女人应该是当地一个有名混混的女友或者情妇。男子好像是跟其勾搭,被这些人口中的黑子哥发现了……女人若被带回去,估计下场也不怎么样。韩东所接触到的这类人,自有一种让人恐惧的手段。看这些混混趾高气扬的架势,估计就算将人打死,那个所谓的黑子哥也有办法处理。很简单,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民不告官不究,警察永远都没太多的精力去调查哪里失踪了一个人,哪里又失踪了一个人。哪怕备案了,也多半是挂在那里,无济于事。“你麻痹的看什么看,滚回去!”
有人注意到了韩东,忍不住斥骂了一句,手里棍棒抬起,直指韩东的鼻子。寻常人,碰到这事,大概是有多远躲多远。但韩东本身就是个退伍军人,在服役期间,变相而言就是跟这些所谓道上人以及犯罪分子站在对立面的。更何况,他现在孑然一身,若是再做缩头乌龟,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他诧异道:“你说我?”
混混耐心格外的差,大步上前揪住了韩东背心衣领:“老子说什么,你没听到么……”话未完全出口,混混忽而撕心裂肺的惨叫起来。直立着的身体,瞬间弯下了腰。是韩东,不着痕迹的卡住了混混大拇指。十指连心,随时要断的感觉,只让混混左右顺着韩东力道越弯越低。砰的一脚,混混连惨叫动静都没了,捂着肚子缩在地上干呕不停。其余混混像是见到了最不可思议的场面,这什么年头了,还他妈的有傻逼出来管闲事。少顷,原本围着殴打男子的一群混混,手提棍棒朝韩东大步而来。韩东晃了晃头部,混沌的大脑稍显清明。矮身捡起了地上混混丢下的一根棍子,抬手就横砸在了跑的最快混混的头部。腰背弓起,如虎入羊穴,横冲直撞。每逢棍棒抬起,必然有人闷哼倒地,手段何止是凶厉。覆水便难收,韩东越打,心里暴戾越浓。他有他的骄傲,而这种骄傲在夏家,被不断的压缩再压缩。一经离开,便如弹簧一般剧烈反弹。非正义使者,却绝对不介意教训这帮披着人皮,却从不做人事的下九流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