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第一次来油缸厂的时候，杨东升就注意到了背头厂长手里端的那个杯子。　　但是没想到这家伙还有这么多不同图案的杯子，难道他有杯子方面的收集癖？　　杨东升特意检查了装茶杯的盒子，确定没有夹层，没有藏钱。　　打开杯盖嗅了嗅，虽然洗的很干净，但是仍然有一股淡淡的茶叶味，确实是用来喝水的。　　“他要这么多喝水的杯子干什么？”

杨东升百思不得其解。　　“哎！”

刘康的师弟叹了口气，“杨总，这不是一般的杯子，您看！”

刘康的师弟打开桌上的台灯，将杯子放到灯光下，只见茶杯的杯壁竟然是透光的。　　杨东升接过杯子，刚一入手，就发现这个杯子要比市面上同样大小的杯子轻了不少。　　仔细一看，杯壁非常薄，而且它跟普通茶杯还有一个最不一样的地方——普通茶杯仔细看的话都透着一股青色，这个茶杯却是纯白的，跟汉白玉雕琢而成的一样。　　“这是……”　　“都是托人从湘省高价买来的的！据说领导人开会用的就是这种杯子，特别是这一个！”

刘康的师弟拿起蝴蝶兰图案那个杯子，“听说伟人在韶山的时候用的就是这杯子，所以也叫韶山杯！”

“这是伟人用过的杯子？”

如果是的话，这玩意就相当值钱了。　　“只是图案一样！”

“只是图案一样！”

杨东升大失所望。　　这时候杨东升不由想起老舍文章里的那段话，“哈德门烟是又长又松，一顿就空出一大块……两个强国侍侯着我一个人，这点福气还小吗？”

后世杨东升就听说过，有些神经病看多了《新闻联播》，回去就学那种架势，装腔作势拿捏着讲话。　　“杨总，要不给您……”刘康的师弟看了看杯子。　　“把它们拿去会议室，给大家用！”

这种杯子杨东升想想都觉得恶心。　　“好！”

刘康的师弟叫人把杯子拿走！　　茶杯被人拿走后，刘康的师弟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一咬牙，掏出一张纸，“杨总，咱们厂里的设备大多已经老旧，有些机床甚至是解放前生产的，我觉得我们应该……”　　“……”杨东升直接接过纸。　　纸上写的那些数字、字母代表的是哪些设备，杨东升看不懂，不过上面好几个外国知名大厂的牌子，杨东升还是认识的。　　杨东升扫了一样刘康的师弟。　　由于国内工业企业设备长期落后于国外，于是企业中普遍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产品不好，都怨设备不够先进。　　好机床确实能提高生产效率和产品质量，但杨东升只是让他们给挖掘机生产液压油缸，又不是要他们去给飞机、火箭做加工，用得着那么好的机床吗？　　以中国此时的劳动力价格和失业状况，多用点人，多给工人发点工资不好吗？非得一门心思扑在那些昂贵的设备上？　　更何况以此时油缸厂的劳动力素质，就算杨东升能搞来五轴联动机床，他们会用吗？　　为什么以前能加工，现在就非要更新？　　买来了新机床，又得重新调整生产线，重新编排生产流程，等把一切理顺，已经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把最后一点流动资金变成了固定资产，而且还是不能创造价值的固定资产，彻底断绝自己的发展道路，中国多少工业企业都是死在这上面的！　　这方面后世那些代工企业就是反面典型，在“专家”的忽悠下，在跨国公司的要求下，逮着国际上最先进的设备买买买，通过拼命压榨工人好不容易积攒的利润，全用在了更新设备上。　　跨国公司高兴了，国外卖设备的赚的盆满钵满。　　代工厂只能一辈子给人家做代工。　　不过这是杨东升入主油缸厂后，厂里向他提出的第一个要求，杨东升不能打击的太狠，“设备确实该更新，但是现在还有一件更迫切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

“我准备对全厂工人做一次能力测试！对不合格的工人，我准备办一个培训班进行集中培训，像你师父那样的工人，我准备返聘回来！由你牵头搞这件事，争取今年年底之前，把全厂月平均工资提高到300以上！”

“300！是不是太高了？”

刘康的师弟吃了一惊，市里也只是要求平均工资120。　　“越是高端的设备，越需要高素质的人才，我们要舍得在人才上花钱，这也是为更新设备做准备！”

“……”刘康的师弟看着杨东升。　　人家都是有钱使劲买设备，杨东升的做法把他搞糊涂了。　　刘康师弟的想法，反应出的是国内工业界一个常见的问题——重硬件，轻软件；重视设备，轻视人的培养。　　后世国内的机加工企业经常出这样的奇葩事——舍得花几百万买一台机床，却不舍得花几万块对工人进行相应的培训。　　杨东升明白他们的苦衷——设备买回来，不会跑；工人花钱培养出来，万一被别人挖走了，损失就大了。　　结果买回来的机床没人会用，就算勉强能开起来，也发挥不出新机床的全部潜力，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买机床？　　其实工人好不容易在一个地方安了家，把人际关系理顺，只要你给的工资，跟挖他们的人相比差距不是太大，一般是不会跑的。　　归根到底还是大部分机加工企业一开始就准备搞血汗工厂，他们连送外卖的都拼不过，指望他们振兴中国工业，无异痴人说梦。　　“以后工资要分为基本工资和绩效工资两块，基本工资只要不饿死就行，关键是绩效，根据各个环节的技术含量、艰苦程度制定出对应的价格，端茶倒水不能跟精镗、精车划等号。这件事还是由你来牵头吧！”

刘康的师弟试探着问，“那培训班的绩效怎么算？”

“培训期间没有工作量，当然没有绩效！”

“这……”刘康的师弟想撂挑子。　　干这种活，走夜路是要挨闷棍的，何况他也是油缸厂子弟，这些工人不是他的叔叔、伯伯，就是一起玩大的兄弟！　　“生产过程也要做出改变，下一个环节的班组，如果认为上一个环节的产品不合格，可以拒收上一个环节的产品！”

“杨总……”刘康的师弟已经决定撂挑子了。　　杨东升没待他把话说出来就抢先道，“我不能给你一步到位，只能先任命你做副厂长，干出成绩，下一步才好给你扶正。你能干好吗？”

“能！”

刘康的师弟想也不想回答，“您还有什么要求？”

“先去车间看看吧！”

上次走的急，没来得及细看。　　“这……”刘康的师弟心里咯噔一下。　　杨东升已经大踏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