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海湾战争的伊拉克红龙。1999年7月,红龙又将发起新一轮的战争挑衅,让阿拉伯世界战火重燃。这则民间传闻曾令五角大楼震惊数月,并派遣了几十组中情局秘密特工潜入巴格达刺探消息,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忙碌了两年之久,直到2002年春天才悻悻然罢手。历史的事实证明,“恐怖大王”没有降临,红龙也没有获得翻盘机会,蛰伏十几年,直到政权在2003年遭受联军的武力打击而导致崩盘。“我就是夏玛诺布,只有我,看懂了红龙的真实意图。真正的智者,就在于用通天彻地的慧眼,看穿过去,看清未来,把真相公诸于天下。‘恐怖大王’已经降临,只是他的出现,并不像世界大战开始前的邪恶轴心国公开宣战那样肆无忌惮,而是低调而隐秘的,直到人类世界突然崩溃,才会现身。到那时候,人类将遭到灭绝性的大屠杀,一夜之间,从这星球上完全消失……”叶天双掌合十,恭敬地向老人致礼。夏玛诺布仁波切是喜马拉雅山脉以南诸国公认的大智者,精通古藏语、古印度语,为各国的佛经翻译做过巨大的贡献。他出身于天龙寺,却终身不接受寺里的任何职务称号,曾率领五十名僧人,全力发掘尼泊尔境内的四十多处战争藏金,然后将这些天量财富分批捐赠给国际红十字会组织,拯救全球各国因战争而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难民。在巨大的荣誉光环笼罩下,夏玛诺布却过着布衣草鞋、粗茶淡饭的苦行僧生活,从不居功自傲。这样的人,是值得世人俯首讼案、仰慕追随的,他的名字早就印在叶天心中。“红龙已经被吊死在绞刑架上,‘恐怖大王’的预言是否应该告一段落了?”
这是叶天内心的困惑,却没有明说出来。“你在想什么,可以直接说出来。很对,全球任何一个人都知道红龙已经死了,但没有人想过,那只是出现在录像资料里的一件事,‘此红龙’非‘彼红龙’,全球人看到的,并非真正的‘真相’,而是有人要你看到、要你相信的‘真相’——梅森将军,梅森将军……我看到了他,果然就是他……”啪的一声,夏玛诺布头顶的一片龟甲陡然爆裂,炸得粉碎。叶天一愣,下意识地后仰身子,双臂遮住头顶,以防碎片溅进眼睛里。“啪啪”,又有两片龟甲连续爆裂,伴随着夏玛诺布骇然的呓语:“梅森将军做了一件很危险的事,他根本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事情在他身上突然发生了恐怖的转机。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原来一切都是红龙布置的连环局……一个精密的阴谋,一个瞒天过海的惊天大阴谋,我必须把这件事告诉——”他突然停住,侧着头,仿佛在全神贯注地谛听着什么。叶天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生怕打扰了对方的思索。“梅森”这名字叶天也有印象,深入巴格达的美军特遣队每次秘密捕获重要人物,都要通报联军最高层、五角大楼以及关塔那摩铁狱的最高长官梅森将军,有几次,叶天还跟后者亲口通过电话。印象中,梅森将军是个惜字如金、冷酷干练的人,在电话中极少发出笑声,也从不跟任何人开玩笑。“把手给我,把手给我……把你的手给我……”夏玛诺布大叫一声。叶天向前探身,双掌都递出去,立刻被对方死死抓住。“记住,我要你记住……”夏玛诺布嘶哑吼叫着,在钟下激荡起“嗡嗡嗡嗡”的回声,“一切关键,都在梅森将军身上。红龙就是预言里的恐怖大王,这一点任何时间、任何人都改变不了,无论他活着还是死了……我们活着的意义,是保守那个秘密,永远地保守它,哪怕是采取各种极端手段,包括杀死一切知情者,用暴力杀戮来终止大毁灭。记住,我们将会为了保守它而抢先寻找它,但你无论何时都要清醒地记住,找到它是为了不让别有用心的人找到它,最后的最后,要将所有异端者毁灭,为了拯救地球上大多数人而毁灭一小撮人,明白吗?明白吗?”
那些话不仅仅是经由对方的嘴传入叶天耳朵里,而是从两个人紧握的四只手上,变成一股股滚烫的热流,直接进入了叶天的思想深处。现在,“红龙已死”和“红龙是恐怖大王”已经形成了完全对立的悖论,在叶天脑子里翻滚纠缠着。“杀、了、他、们。”
夏玛诺布用这四个饱含着惊惧、痛苦、纠结、困惑的字结束了失态的狂吼。“杀谁?”
这念头刚浮上叶天脑海,对方就立刻解释,“杀了一切敢于揭开这秘密、要将秘密据为己有的人,其中也包括红龙。这秘密就是他敢于向五角大楼叫板的‘大杀器’,一件能够瞬间毁灭人类、让地球重回远古洪荒时代的超级武器。它的本名,不是五角大楼卷宗中的‘大杀器’,而是‘蚩尤的面具’,一张令地球上一切生灵望风而逃的邪神面具。”
叶天长吸了一口气,脑子里稍稍清醒,立刻问:“现在,那超级武器身在何处?由谁掌控?又是最初由谁制造出来的?”
夏玛诺布双臂一颤,两根藤条由他臂上缠绕前行,以两人紧握着的四手为桥,爬上叶天的双臂。叶天并不躲避,任由长蛇一般冰凉的藤条长驱直入,缠上自己的身体。“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巨钟之外,蓦地传来一个苍老的男人用日语大喝的声音。“服部家族、服部九兵操求见夏玛诺布仁波切,请现身吧?”
不等叶天两人有任何反应,那男人再次沉声喝问。“咳咳,咳咳……”夏玛诺布轻轻咳嗽起来,从他身上爬过来的藤条动作加快,二分为四、四分为八,缠遍了叶天的躯干与四肢。“不必强求去追根溯源,因为没有人知道‘蚩尤的面具’因何存在,但它却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等待有人开启地球的毁灭倒计时。我们要做的、能做的只是应用现有的知识和力量,阻止大毁灭。要想知道它在哪里,请遵循你身体里那颗心的指引吧!”
夏玛诺布艰难地回答。叶天低头,凝视胸口的衣服悉悉率率乱动乱响,可以感知那些藤条在暗中蛇一般地游动着。“人类的语言表达能力十分苍白,我只能通过长生藤的枝蔓告诉你那些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遥远历史。与此相比,十四大师所知的蚩尤与炎帝、黄帝的旷世大战不过是皮毛之外的微末枝节。敞开你的心扉,去聆听、去感受、去俯瞰吧……”夏玛诺布深沉地笑起来,紧紧地抿住嘴,长眉和眼睑同时垂下来。此刻,叶天的心底深处,仿佛有一泓幽泉正在波涛暗涌。他的脑海中出现了连绵不绝的莽苍群山,绝壁与深谷比肩而立,大山深处,出现了一个被四面峰峦围合起来的寸草不生的巨大空地。他的目光关注于那片荒凉的灰色地带时,便看到了遍地丢弃着石车、石马、石屋、石树、石草以及一切在真实世界里能够看到的活生生的东西。“人呢?那世界里的人类呢?”
他正在四顾搜索,便看到了石草丛中横七竖八躺着的半风化石人,石人都已经残缺不全了,或少了一条腿,或少了半截头颅,或少了一只手臂。石人极多,遍布各处。世所共知,秦始皇兵马俑是目前世界上数量最多的陶俑聚集地,历史价值与考古价值无与伦比。叶天愕然想到:“这里的石像又多又古怪,如果能带回港岛去,或是亲临其境考察,必定会有其它重大发现。”
他踩着坚硬如铁的岩石地面向空地的中央进发,最终站在一个直径百步的巨坑沿上,脚下就是一个深达百米的无底深坑。坑也是空的,形如一个倒置的椎体,周边全都是灰乎乎、光秃秃的岩石。按照常理推断,要想在岩石山体上开凿出这种规模的坑,非得用大量炸药做连续爆破不可。不过,那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与中国历史故事中的“愚公移山”有何不同?“服、部、九、兵、操、求、见……求、见……”这声音犹如振聋发聩的重锤,穿透巨钟,一下又一下地冲击着叶天的耳膜。所有的幻觉都被这些声浪冲散了,叶天猛然睁眼,眼前仍是夏玛诺布和幽暗的钟壁,绝无什么大山与巨坑。“你看到那件超级武器了吗?”
夏玛诺布大声问。“我只看到巨坑。”
叶天实话实说。“那就是超级武器被运走后留下的坑,像一个倒置的超级金字塔,不是吗?”
夏玛诺布赞许地点了点头,“你的智慧远超常人,不但能看到历史,更能从历史的源头寻起,主观学习能力超强。我找你,是真的找对了。”
叶天吃了一惊,因为那个坑实在太大了,到底是什么样的武器,竟然需要如此兴师动众地挖掘出来?“不要问我——”夏玛诺布举手制止已经涌到叶天喉咙里的问题,“任何人都不知道答案,只知道必须要不断前进,比敌人早一步知道秘密。”
四壁上,龟甲发出的幽光渐渐变强,紧跟着便接二连三地爆裂开来,发出绵绵密密的噼噼啪啪声。“这一座小小的龟甲之城已经到了濒临毁灭的时候,如果将我们居住的地球也当做一座可以栖身的城,城毁之时,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现在你知道吗?我们的确没有多少时间了。”
夏玛诺布悲哀地苦笑起来。叶天感觉自己似乎知道一些什么,但脑子里空荡荡的,对任何一个谜题都没有完全确定的答案。比如那超级武器的来历、去处?十四大师、迦楠、夏玛诺布驻守在无为寺的真实意义?已死的红龙为什么又被他们视为全世界的敌人……“服、部、九、兵、操、求、见!”
随着这声龙吟虎啸般的怒吼,叶天眼前闪过一道雪一样皎白、电一样急闪的光芒。那道光,将他和夏玛诺布分隔开来,也将巨钟整整齐齐地一分为二。缠绕在两人身上的藤条也被从中割断,哗的一声向左右收缩回去,如同十几条断首断尾的长蛇,发出刺耳的呜咽悲鸣之声。佛堂里的灯早就重新亮起来,叶天的眼睛暂时适应不了强光,只能低头闭目。“服部九兵操造次求见夏玛诺布仁波切,唐突之处,还望见谅。”
操着日语怒吼的苍老声音平和舒缓了许多,但吐出的每一个字中都带着无法形容的暴戾之气。“这是图穷匕见的最后时刻了吗?你在无为寺藏经阁里潜伏隐忍了那么久,难道佛经的无声教化还不能消弭你心里的杀气吗?服部九兵操,你应该知道,大劫不休,出世必死,你一旦动了杀心,先死的一定是自己。”
夏玛诺布淡淡地说。“生又何欢,死又何惧?”
对方的声音又高亢起来。“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根本没有领悟佛法中的精妙法门,死得浑浑噩噩,转世轮回后,仍是糊涂人、糊涂鬼。”
夏玛诺布回答。叶天慢慢睁开眼,看见佛堂正中站着一个头发、眉毛、胡须连成一片的高瘦老人,双手、双脚上戴着锈迹斑斑的镣铐。形象虽然落魄潦倒,但他叉开双腿站在那里,仿佛是一把脱鞘而出的宝刀,不必任何动作,杀气便已满盈。真正吸引叶天注意力的,不是那怪人,而是怪人身后五步远处站着的一个黑衣人。虽然对方脸上戴着黑纱面罩,叶天仍然第一时间认出,那就是自己噩梦的源头——在巴格达杀死全部特遣队兄弟的真凶。大敌当前之时,叶天的心突然冷静下来,慢慢地吁出一口气,举手摘掉肩上的藤条,轻轻跃下。黑衣人的身材瘦削而矫健,在紧身黑衣的笼罩下,像一尾跃出水面的凶恶的黑狗鱼。他身上没有明显携带刀枪武器,可手肘、膝盖、腋下、裆下、脚踝处有轻微地凸起,很显然藏着某种扁平而犀利的暗器。“我要杀了你,炼化长生不死的佛舍利,我要杀了你……”服部九兵操喃喃地呓语着,双掌一搓,发出刺啦刺啦怪响的亮蓝色火星。夏玛诺布从半边巨钟下走出来,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巨大的悲哀:“服部家族是日本忍术最高明的继承者,忍术的最高境界,是通过艰苦卓绝的修行,突破人类思想与身体的桎梏,打开白日飞升之门。这一点,与藏传佛教中高僧的‘虹化’殊途同归。服部九兵操,我曾经以为你距离‘飞升、虹化’只有一层窗户纸,可你还是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了,这是多大的悲哀啊!回头看看,你的所作所为,难道不觉得愧对服部家族历史上的三十一位祖宗吗?”
黑衣人身子一晃,游鱼般向前,作势要扑向夏玛诺布。叶天横向跨步,坚定无比地挡住了对方去路。“你?”
黑衣人只问了一个字。“巴格达塔赫兰大厦楼顶天台,美军特遣队三十条性命。”
叶天回答。黑衣人咭咭冷笑了两声,在面罩后面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像逡巡于暗夜中的饿极了的野狼。“那又怎样?”
他懒洋洋地问。“用你的血祭奠他们。”
叶天变得极度冷静。此刻,佛堂内看不到迦楠等人,不知道是不是已经遭了日本人的毒手。“呵呵,祭奠?弱者无需祭奠,他们永远都只是强者的试金石。没有他们,世人怎能知道,世界上战斗力最强的团队除了美军的海豹突击队之外,还有日本忍术集团?海东青,我们之间的问题已经随着海湾战争结束了,睁开眼看看吧,七年过去,斗转星移,连世界形势都变得天翻地覆了,何况那一点小小的恩怨?你不再是海豹突击队中的行动长官,我也不再是红龙的盟友,就这样结束吧。”
黑衣人毫不在乎地说。“喂,叶天,武器送给你暂用——”司空摘星从半空中掠过,丢下一把铁青色的短枪。嗖的一声,黑衣人左肘后面突然闪出一道刀光,绕着短枪挥舞三次,那把枪就变成了一堆细碎的零件,叮叮当当地散落在地。与此同时,黑衣人右掌中亮出了一把黑色的短枪,近距离抵住叶天肋下,连续三次扣动扳机。“一心二用、双手齐杀”是日本服部家族的忍术精华,黑衣人嘴里说恩怨已经结束,下手时却毫不留情。枪声三响过后,叶天与黑衣人身体紧紧相贴,而后又倏地分开。他没有中弹受伤,对方肋下却插进了三把尖刀,每一把都深没至柄。司空摘星已经跃升到佛堂中最高的横梁一角,居高临下观看,确保不会被战火殃及。看到叶天瞬间重创日本忍者后,禁不住鼓掌叫好。在强手如林的海豹突击队中,只有最强者才能得到别人的尊敬。叶天既然被冠以“海东青”的称号,可见其战斗力已经超出其他人太多,绝对是名副其实的鹰中之王。如果黑衣人没有贴身穿着防弹衣的话,三刀就能将他开膛挖心。三把刀,是叶天从对方肘关节后面拔出来的,又在瞬间“还给”对方。“报上姓名吧,我好在祭奠同袍时,知道到底是谁让他们的身体永远地留在了巴格达。”
叶天逼近一步,根本不给对方逃逸的机会。了结这件事,也许他从今以后,就能安稳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