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代蜀王杜宇;其四,这件面具不是单纯的“人面像”或“兽面具”,而是一种人神同形、人神合一的意象造型,应是古蜀人的祖先神造像。按照叶天的思路,将面具雕刻在大门上,其寓意应该是“镇守、防御”。换个层面考虑,大门之内,必有意义非凡之物。“回去吧,再耽搁下去毫无意义。”
叶天带头往回走。老曲大声吆喝弹压,才勉强稳住军心,率人回到大门前。拖在最后的几名年轻人不停地回望,对断崖下的钻石世界流露出赤裸裸的极度渴望。老阎的脸色依旧阴沉沉的,大概是枯坐太久的缘故,当他起身时,动作显得有点僵硬。“已经找到了进山后的第一桶金,断崖下面有钻石,只要把怪物消灭干净,大家就尽可以拎着袋子下去捡钻石了。”
老曲的情绪并不兴奋,反而有些低沉。“有什么问题吗?”
老阎哑着嗓子问。“嘿嘿,我怎么总是觉得,他妈的北狼司马是给大家挖了个大陷阱呢?从望远镜里看,那些钻石能馋死人,消灭怪物也不是天大的难事,只要调集几千只火焰喷射器进来就行了。投入和产出相比,不足千万分之一。老阎,你想想看,北狼司马能把这么大一块肥肉白白丢给咱们?别说是给咱们金条了,就算是咱们倒贴金条给他,这买卖都合算。这个问题,想想就头大——”老曲指了指悬在大门上的绳索,又拍着脑门,绕着老阎转了三圈,才下定决心说,“老阎,咱们先说好,只用三分力气探路,留七分力气后撤。看情况不对,风一紧就扯呼(江湖黑话,意即‘情况不对就开溜’),好不好?”
叶天、方纯一起仰头看着方孔,仿佛那里就是揭开一切秘密的锁孔。“司空摘星,我们有事,就拖你垫背。你最好保佑我们平平安安、顺风顺水的,保佑北狼司马没跟你说假话……”老阎也变得疑惑起来。司空摘星干笑了几声,无话可答。“那练习簿呢?再给我看看。”
叶天问。司空摘星苦着脸,打开背包给他找,嘴里嘟嘟囔囔地诉苦:“我又没做什么,就是给你们和北狼司马当个中间人罢了。大伙儿都冲我撒气,把我当出气筒,跟我过不去。早知道这样,我不淌浑水不就是了?发现了那么大的钻石矿,也没人有点笑模样,跟死了亲爹似的。你们怎么干我不管,反正这次的好处,我最少也得拿五分之一……”作为北狼司马的代言人,他只能忍受老阎、老曲的狠话和白眼,心里有说不出的郁闷。当然,他还必须承担与所有人同样大的风险。叶天拿到了裴鹊留下的练习簿,翻到倒数第二页,看着那幅涂成了铅团的画面。“裴鹊到底想告诉后来人什么事?为什么不干脆写下来,用文字记录?据说,他在盗墓过程中,总是随身携带着一种特殊材料制成的纸笔,不怕水浸火烤,任何意外状况下,都能完好地保存下来。”
方纯极其费解地低语。她脸上的妆容早已经被冷汗冲去,原色呈现在叶天的眼中。“她不是白晓蝶。”
这句话猛地在叶天心底跳出来,如同半空落下的一柄锻压油锤,嗵的一声,狠狠敲击在他心上,把一颗原本坚强而鲜活的心,直接拍成了瘪瘪的一片。从青涩懵懂的少年时期,到历经风雨、身经百战的特战队员生涯,白晓蝶的形象一直是他前进过程中的路标。有路标,再远的路也有尽头;无路标,前路将是一片未知的荒漠。“叶天,你好像有些不对劲?”
方纯抬起头,近在咫尺地盯着叶天的眼睛。叶天从对方眼珠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同样的,他的影子也进入了方纯眼中。“如果换一个地方、换一个风和日丽的环境,两个人应该能演绎出另一段故事,而不是在风雨飘摇、危机四伏的山腹中,面对着这尊指天划地的神秘熔炉。此时此刻,是否在世界的某国某地,已经长大的白晓蝶正在阳光下享受着自己的生活?或许她已经步入教堂、结婚生子,成了别人金屋藏娇的心头之好……”叶天的思绪越来越缥缈涣散,视线中方纯的脸也在模糊变形,仿佛隔着一层暴雨中的天窗玻璃。“叶天?”
方纯的手伸过来,抓住叶天的左肩,使劲摇了摇。各种幻觉灰飞烟灭,叶天从回忆中猛然清醒过来。“喂喂,你们分成三队,一队二队防御断崖下的怪物,三队负责大门警戒。注意,没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以任何理由进入悬崖之下。我也爱钻石,可我更想活着离开这里。一队二队队长听好,谁敢下崖,立即开枪射杀,不得有误。”
老曲不再嬉笑,而是无比严肃地挥手下令。立刻,剩余的二十名年轻人分散开来,进入战斗状态。“我先去。”
老阎走到大门前,拉了拉绳索,平地一纵,双手交替握着绳索上升,身手比年轻人更为敏捷。其实所有人之中,以司空摘星的轻功最高,即使不借助绳索,也能轻易进入那个方孔内。但是,他在盗墓方面的知识,却离老阎、老曲甚远。叶天打开手电筒,对准纸张中心,一字一句地说:“表面上看,裴鹊只是在乱涂乱抹,把页面涂黑。普通人做这件事的时候,为了方便,总会平放铅笔,扩大单次涂写的面积,提高效率。我注意到,所有涂过的地方,用的笔画都是逆时针画圆,而且是一笔涂完的,中途没有断点。这种做法,费神费力,要涂满整张纸,至少需要十分钟时间。裴鹊的意思,似乎是在说,有某种东西正在沿着逆时针轨迹旋转,因其高速旋转,所以才营造出了一个黑色的世界。当人接触黑色世界时,就会无一例外地死亡。”
他把纸张反过来,裴鹊涂抹时力透纸背,铅笔尖痕迹非常明显,证实了叶天的分析。方纯的思想被叶天的话所吸引,试探着问:“那么,圆形封闭式熔炉的内壁,岂不正是绝佳的、供那东西旋转的场地,犹如马戏团表演时的高空摩托车一般?”
回想一下,人人都看过高空摩托车表演,在巨大的圆球形铁笼中,几个摩托车手高速驾车,在惯性、离心力的作用下,轻易做出头下脚上的特技动作。当铁笼变成圆筒形的时候,摩托车能够一圈一圈攀升,直至圆筒顶端。同理,裴鹊所要表现的那东西,也能在圆形熔炉中上下移动,无所不至。只是,它需要一种永不枯竭的动力,否则便毫无速度可言。“那方孔,不过是熔炉中的观察孔。我想,熔炉内壁上,应该也有着同样的面具。这只千里眼——如果这真的是千里眼的话,所起的作用,就是外看天地风云、内察微观世界。唯有如此,才能担得起‘千里眼’的称号。”
叶天越说越快,语气也变得非常浮躁。“你怎么会突然间想通这么多?”
方纯奇怪地问。“不要问,我感觉到,自己的思想正在跟某种东西相融合,被牵引着向前探索。看那面具的眼睛,像不像一副抽象化的眼镜?摩托车骑士们常戴的风镜?还有那耳朵,是被劲风急吹所致。包括它嘴角的上翘微笑,也不是笑,而是劲风扑面时,嘴边肌肉在不由自主地抽搐。方纯……那面具传达给我们的信息,不是图腾信仰,而是在说……在说……它高速而来……它高速而来……”叶天陡然叫出来,仿佛“高速而来”四个字,才最能表达他此刻的思想。“什么?”
方纯被叶天的表情吓到,忍不住后退一步。“它高速而来,破坏力超越一切,所以才用这种巨大的熔炉将它困住。如果有什么人无意间将它释放出来,必将如渔夫释放胆瓶中的魔鬼一样,后患无穷,举世全遭戕害。”
叶天直瞪着已经攀爬到方孔位置的老阎,沉声低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