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叫嚷如惊雷炸顶,还不等漪澜主仆二人明白究竟,马蹄声已近在眼前。迎亲队伍中的都督府护军们“噌楞楞”抽刀在手,明晃晃的钢刀淬了日色刺眼。惊得漪澜同冰绡慌乱中抱做一团。马蹄声裹了尘土飞扬,兵器交接碰撞声叮叮当当的响在耳边,吆喝声马嘶声乱作一片,四处奔逃的马匹,噗嗤噗嗤的闷响,呼呼的风声夹了腥臭的热气从身边卷过,一阵马嘶声,惊呼声,惨叫声。“啊~~”“救命~~”“山贼呀~~”“噗噗~~”“啊!”
冰绡一声惊叫,漪澜只觉面颊一阵烫热,伸手一抹,惊得双腿发软,血,一手的血……噗通一声,一位青绸大襟的嬷嬷倒在她和冰绡眼前,瞪裂双眼般的吓人,脖颈上鲜血如注直喷而出。“小姐!”
冰绡一声惊呼失声,拉着漪澜向后就逃了两步,却见横七竖八的尸体满地,倒在血泊中。惊得二人瞪大眼。冰绡吓得一头扎进漪澜怀里。怎么周府的扈从竟然如此的不堪一击?马队上的人吹着口哨将漪澜主仆包围在一个圈圈里,走马绕圈哒哒哒哒地放马围着她们跑,晃得漪澜眼晕。“当家的,这小娘子真是个大美人,那周王八还真他娘的有艳福!”
“弟兄们玩个尽兴,再剥她个光溜溜的挂去城墙上,给他周王八好看!”
“替死去的兄弟们报仇~”欢呼声雷动,那头缠黄麻巾,半赤个上身,贼眉鼠眼,莫不是传说中的黄毛匪?震惊之后的漪澜只剩恐惧,冰绡已经瘫坐在地。“带上这小肉鸡,扯呼!”
为首一山贼揉了络腮胡子的下颌狞笑着打量漪澜,慌得漪澜心头一阵惊乱,这岂止是遇到山贼,是遇到了仇家!漪澜曾听人言,兴樊总督周怀铭,她那未来的夫君,位高权重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率军平叛黄毛匪乱时,所行之地,流血漂橹。也由不得漪澜不信这些传言,如今只需看眼前这些山贼对周怀铭的恨之入骨,漪澜心下已是凉了半截。只是她又何其无辜,远嫁兴州,身不得已,若非如此,她娘家上下都无从保全。眼下,无端端送命的还有这些迎亲的嬷嬷和下人们。就在那山贼纵马过来伸手要提起漪澜扔去他马背的瞬间,她心头一动,急中生智,一把拉住冰绡,猛向后退了一步,大呼一声:“慢着!”
为首的山匪也一愣,伸出的手滞在半空。漪澜一颗心噗通乱跳,强做镇定,受惊小鹿般战战兢兢央告:“我……我们……自己能走……”“她说,自己能走,哈哈,哈哈哈,是个识趣顺从的可人儿。”
山贼揉着下颌侧头打量楚楚可怜的漪澜。就见这小姐扶着婢女,娇滴滴颤巍巍地低声:“绡儿,活命要紧,咱们上车随这些大爷去吧。”
漪澜说罢,哀婉地望了山贼们哀哀求道,“还求大爷莫伤我们姐妹性命。”
山贼头目闻听,嘿嘿的笑了起来:“嗯,果然是个懂事儿明白的可人儿!”
说罢,他对身后的众山贼一挥手做个撤的手势。几名山贼督促着漪澜同冰绡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的行去马车。漪澜心下也是惊惧万分,她久居深闺,头一遭出远门。家门变故已经令她如跌落云端,如今掉落平地更是深陷泥沼。这该如何办才好?她低头偷窥四周,边走边思忖对策。冰绡慌得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反是漪澜暗中使力拉紧了她,轻轻嘱咐:“稳住,莫怕!有我。”
马车一路颠簸狂奔,眩晕的感觉在头脑上空炸裂开。仿佛失魂落魄逃命般,一路在陡峭不平的山路上飞驰而去,坐在轿内,几次漪澜主仆都被高高的从座位抛起,又重重的落下,头碰磕得生痛。“小姐,小姐,冰绡怕!”
冰绡已麻木地哭不出来,却紧紧握住漪澜的手,指尖几乎陷入她肉中。忍了疼痛和恐惧,漪澜强敛了心神,若再想不出对策,怕是大势晚矣。无尽的恐惧中,漪澜急切地向外看,总是要逼迫自己寻个脱身的法子来。她紧紧咬了下唇,车轮声马蹄声喧嚣声几乎遮盖了漪澜的声音。漪澜试探着轻轻去掀那车帘,两旁的青山在眼前狂奔飞逝,道旁伫立的古木参天,却无力伸手出来救她们姐妹一把。猛然间,漪澜发现一处疏漏。这些强盗急于拖她们离去,竟然倒挂了马车轿厢,她们眼前不过一道竹帘,横了两条闩木横挡。冰绡顺着漪澜的目光似也发现了活路,她同漪澜互视,眼里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惊喜,身子动动,向那车帘挪去。漪澜一把握住她的手,徐徐摇头,再摇头……敌众我寡,他们手持兵器,又有戒备。若是此刻稍有不慎,满盘皆输,万劫不复。深山孤岭,她们两个弱女子,又能如何?漪澜满心焦急,心里暗怕:“这伙子强盗,莫不是要拖我们去他们巢穴?”
去巢穴之后……想起那强盗头子恶毒的话语,漪澜立时心惊肉跳,魂魄都要出窍,这绝不能够。轿帘“噗哒哒”的乱响,拍打车框。晃眼而过的景物大变,顿然消逝了半面青山,露出一带水域。是条大河?漪澜忽然记起,她们来时,曾是走水路,那是兴樊河。正在迟疑,马队忽然停住,马车自然也顺在了河边。漪澜的心立时提起,紧张地注视着这些强盗的一举一动。强盗们一场厮杀奔跑,都齐刷刷的跳进了河里去饮水游泳,口里骂骂咧咧的抱怨着鬼天气。想必这些山贼是料定她们两名弱女子不敢擅逃,便是逃也逃不出这片天地。见四周也无人看守,漪澜扯扯冰绡的袖口,低声附耳说:“随我来!”
垂柳满岸,枝干粗大,足可遮人。河边芦苇红蓼泛青,却已拥满堤岸,偏偏她们的车马就系在河边。漪澜寻思片刻,定定心神,扯过冰绡袖子里的一块儿桃红色帕子,支开轿窗一角,故意抖动着似在扇风。她大声抱怨说:“好热好热,竟然都是热风。”
冰绡会意地哆嗦声音应着:“小姐,咱们还是忍忍吧,出门在外的,就是热风也强过无风。”
她们互换个眼色,将那轿帘绳解下,打个活套儿,偷眼望了外面,趁人不备,抡了几次,终于套去了马尾巴上,这才略略松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