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急这吃这一口吗?你呀!丫鬟都被你惯坏了。”
慧巧嗔怪道,正要吩咐人去喊冰绡,漪澜忙拉住她笑了摇头,“好端端的,何必去扫那个兴,我正好坐一坐,闻闻木樨花香,醒醒酒也是大好的。”
慧巧干涩笑笑道:“你呀,走,我送你回水心斋。”
说罢挽起漪澜的手,就要送她回房去。“我岂敢劳驾姐姐呀?我还是等等冰绡罢了。”
漪澜婉拒着,慧巧却坚持,恰是此刻一个婆子跑出来说:“五奶奶,六姨奶奶正寻您呢。说是分明她要的是阳湖蟹,这里面混了兴州土蟹,想来是有人昧了银子呢。”
慧巧的眉头一皱,起身时却强压了怒火,扶按漪澜的肩头说:“澜儿,你先坐坐,我进去应个景就回来,待会子我送你回房去。”
“我随姐姐去。”
漪澜心里也是愤恨,这六姨太委实的可恶。“罢了,你就省省吧。她不省心,又不是一两日了,你是知道的。”
慧巧笑笑转身,漪澜目送她进了敞轩。堂上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欢笑声伴随了乐舞笙歌及美人动人的歌声在夜空萦绕。漪澜坐了一阵子,有些风寒,便扶着廊柱起身,想直直腰,忽听身后一个清越的声音:“八奶奶,让奴婢来伺候您吧。”
漪澜侧头去打量,一位俏丽的小丫鬟来到她面前,容长脸儿梳着两个灵虚髻,宝蓝色木樨花暗纹的宫缎褙子,下面一条浅色的细褶裙,身材修长,容貌娟秀甜净,让人一见就觉得可亲。“我们奶奶吩咐端一盏玫瑰醒酒露给八奶奶吃,驱酒气也可逐蟹寒。”
小丫鬟一笑露出一口皓齿,谈吐大方,“我们奶奶一时无法脱身,嘱咐奴婢送八奶奶回水心斋去。”
慧巧果然是个心细的,她的丫鬟都如她一般的温婉大方,清怡可人。漪澜见她一身木樨花暗纹的衫子,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屈膝,笑盈盈答道:“奴婢丹桂。”
漪澜微含醉意地打量她,丹桂,慧巧房里的丫鬟各个如花似玉。丹桂手捧温热的白玉盏送到漪澜面前说:“八奶奶趁热吃,醒醒酒,免得那酒在脏腑里热辣辣的难过。”
那梅子红色的醒酒露飘着淡淡甜腻的花香气。丹桂伺候漪澜吃了,便扶了漪澜起身,口中解释着:“冰绡姐姐被那些没脸的小蹄子绊住了脚,还是奴婢伺候八奶奶回房去吧。”
漪澜想,难得让冰绡乐呵一次,想她不在府里的时日,冰绡就寄居在五姨太的蘅芳苑,想必也是日日思念她夜不成寐吧?丹桂扶着漪澜,一路说笑着沿着抄手游廊向前,行过一片竹林掩映的园子,过了一座垂花洞门,便是长长的游廊。或是行得疾,漪澜的额头渐渐渗出些密汗。“八奶奶可是累了?不妨坐下歇歇?”
丹桂问。眼下月色大好,风清月朗,满地流金一般,漪澜停了停步,摸摸微烫的颊,带了几分昏沉沉的醉意说:“不妨,走吧。”
丹桂一手提着绛纱宫灯,一手扶着漪澜的臂,主仆二人向前行去。长长的夹道,投下二人长长的身影。走到尽头,二人停住步,丹桂去推那道通往水心斋的角门,只是那门紧闭,竟然上了锁。丹桂抱怨道:“这些妈妈们也忒偷懒了,只顾了自己去前面吃酒灌黄汤,还不到宵禁时分,就把个夹道门都落了锁。”
立了片刻,也是无奈,漪澜吩咐丹桂说:“绕道从后面进去吧。”
丹桂扶着漪澜,退回夹道,绕去长廊改从后园回水心斋。可是行了不多远,漪澜的五脏六腑忽然如蒸煮一般的燥热难当。漪澜忽然甩开丹桂的手靠去夹道墙上,摸摸自己燥热的面颊,仿佛墙壁的凉意才能令她滚烫的肌肤微微降温。心头一阵阵滚热,忽然特别想吃些冰凉的果子才爽快。“我,喉头,口渴。”
漪澜喃喃道,心里暗自埋怨,这是吃醉了。丹桂也惊噫一声问:“奶奶这是怎么了?可不是酒吃得多了烧心?奴婢这就去给八奶奶找水喝。”
漪澜也不知,昏沉沉的吩咐她说:“先扶我回房去吧。”
漪澜迷迷糊糊地随了丹桂前行,不过几步,眼前仿佛漂浮着火海一般,地面都飘去了半空,脚下如踩浮云。她迷蒙间喊丹桂:“停步,停步。”
丹桂扶着漪澜勉强走了几步,停在夹道尽头的一间房子外。“八奶奶稍候,奴婢去取角门的钥匙。”
丹桂说罢不容分说转身就走,只是她奔走得疾,脱落一只绣鞋,又急得回头去趿上。只这时,漪澜顿觉不祥,酒意霎时醒了几分,慌得伸手去抓丹桂,却被丹桂转身轻轻一推,将漪澜一个趔趄推进房里。“砰”的一声,木门撞上。“丹桂!”
已经一声惊呼扑去房门,却听哗啦啦一声,那门被拴住。刹那间,漪澜如被推入黑暗的黑洞深渊。“丹桂……来人呀,来人!”
漪澜费力地拉门叫嚷,却是呼天不应,叫地不灵。她心里不由一阵惶然,继续捶门大喊:“有人吗?来人呀!”
只是除去了四下的风声,更无人声。漪澜心下一惊,暗叫不妙!丹桂,仔细想来,这丫鬟却也是行迹可疑,虽然她服饰装束同蘅芳苑的丫鬟们一般无二,可是我她慧巧房里却不曾见过她。只是,丹桂关她这里是做什么?漪澜心头一惊,莫不是她们打算放火烧死自己?这夹道南北皆是大房墙,空落落的屋里过门风凛凛,侵肌裂骨。漪澜反是清醒几分,求生的欲望令她扑去窗台边奋力捶窗,但那窗却是纹丝不动,外面似钉死了木条,这里该是个储物的柴房。月光下,清晰可见靠了墙角一床板,有一床卷起的被褥,无桌无椅,屋内空空如也。漪澜心里一阵寒战,无尽的恐惧在黑暗中铺天盖地而来,这暗中的黑手不知何时伸向她,等待她的又将是何等的恐怖?绝望中又捱过一盏茶的功夫,外面似乎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漪澜的心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