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澜回到水心斋,他早已在此等候。“爷来了?”
虽然不出意料,漪澜依旧做出些惊喜的模样,眉梢眼角却带了些倦意。“果然是菱歌一曲敌万金,不过这清雅之人,却是我的澜儿。”
周致深澄湛的眸中满是惊喜。漪澜一笑道:“不过一时兴起,让爷见笑了,雕虫小技,不足挂耳。”
周致深慨叹:“自出了宫,案牍劳形,戎马倥偬,这十余年,都不曾听到如此清幽的箫声。”
“得一澜儿,便得了多少惊喜。”
周致深握住她冰凉的手指,轻轻放在自己掌心,轻声嗔怪问:“今儿,总不必去大太太房里抄经文了吧?”
漪澜看他眼眸中的情意缠绵,便知他湖上看她泊舟吹箫,便会魂牵梦萦的对她难以忘怀。可让他迷恋只是这计策的一半,漪澜又如何能让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呢?漪澜先是流露出盈盈的惊喜,旋即面带为难道:“今儿怕是受了些寒,身子恹恹的,倦的这样早,怕是不能承爷的恩泽。爷去五姐姐房里睡吧,待澜儿身子好些,再伺候爷不迟。”
“澜儿~”他略含责备,但见漪澜歉疚却坚定的眸光望着他,便不忍多加责怪,只点头说:“也好。”
清晨起来,云淡风轻,无风无雨的晴空,浩渺无际。漪澜推开轩窗作画,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也不多做妆扮,自有一段清丽。他来了,脚步颇轻,漪澜听到,慌得起身放下画布,将自己精心的画作深藏。“在画什么?神神秘秘?”
周致深负手踱步过来,笑问。漪澜嫣然一笑,顽皮道:“澜儿,想给爷画一张小像,不过,才动笔,爷还是不要看了。”
“哦?便是才动笔,就更不妨得看了。”
他伸手就来掀画布。“哎,不要!”
漪澜惊得阻拦,但那画布已掀开。她见他眉头微微一蹙,面颊微沉,笑意顿无。漪澜掩口不禁噗嗤一笑,“澜儿说了,还没画好呢,是爷急着要看的,不怪澜儿!”
漪澜边跑边笑,趁他气恼的来擒她前,闪身躲去那张紫檀大画案后。“好你个促狭的澜儿,竟敢捉弄为夫。”
周致深佯装怒意,同她各守了画案一角遥遥对峙,他向右,她便向左。只她知道,那画上哪里画的是他的小像,分明是一直还没长毛的小土狗。漪澜心里好笑,乐得和他逗趣,按着画案一隅,待他稍有异动,她便随时判断方向闪身躲避。周致深几次追来,都被漪澜灵巧地躲避过去。漪澜咯咯地掩口笑,或躲在画布帷幔之后,偶然露出一个促狭的笑。二人围着画案追逐着,如孩儿童一般,还自得其乐。漪澜忽停忽动,忽左忽右。猛然,周致深绕了画案向她扑来,漪澜闪身就避。他却虚晃一枪,一撑身子,迅捷地飞身跃起跨过画案,挡在漪澜面前,一把将漪澜擒在怀里。他得意道:“指挥千军万马,如今闺房之戏,果然大材小用。”
漪澜笑着挣扎着,捶打他嗔恼着:“不耍了,爷使诈!算什么本领?”
周致深凝视着她,深邃淬亮的眸光却带出几分邪魅。那么的,渐渐的,他炙热的唇探索向她的樱唇,带着热情与急促感。他的面颊清晰映在她面前,那深深的眸子,越来越近。他来了,漪澜心里一笑,微微仰脸,似在同他相和。四周的空气变得静谧而暧昧,就在周致深即将触到她的最后一刹,她的手触到画案上那碟子新焙的木樨香米糕,顺手拈起一块,迅然挡在自己唇前。恰他的唇贴来,没能触及漪澜的樱唇,却抵在了木樨糕上。漪澜诡计得逞,含着那糕点冲他促狭的笑。他眉头微蹙,就那样打量着她,眼神中带出淡淡的邪气。忽然间他加大了力道吻来,竟是不避那小小的木樨糕。漪澜惊得一声噫,他却一把紧紧擒住小臂,堵在画架上。“哎呀!”
漪澜惊羞地捶打他,口中却被他堵着说不出清晰的话。他的臂膀霸道有力,她被他生生压按在画架上……漪澜趁势一把推住他的肩,将彼此隔开半尺距离,促狭地道一声:“慢!”
趁他一怔,漪澜抽身闪逃去一旁,笑着扶扶凌乱的鬓发端庄地说:“爷还是请回吧,漪澜,还要继续作画呢。”
周致深却不理,含笑便要来捉她。漪澜却不动不躲,扭身摆弄画架正声道,“画作不完便去就寝,澜儿怕是要辗转反侧呢!”
此刻的扫兴,就是为了日后的多情。漪澜想,若此刻将身子给了他,他予取予求,可还会对轻易得来的她再做珍惜?漪澜转身认真地去整理画案,继续调和颜料,似是先前的一切都未发生。他略含诧异的打量着她,眸光中满是对刚才的迷醉与回味,如今欲罢不能,竟不知她如何的突然骤冷骤热,反令他有些哭笑不得。漪澜挑弄着石青、艾绿、姜黄各色,一一的在瓷碟中调匀,垂着弯弯的长睫静静地说:“昨日雨中泊舟,天光水色,残荷小船,漪澜想了一晚,一早定要趁兴画下来才是。”
周致深不语,目光落在案上那碟精致的淡黄色半透明的木樨香米糕上,轻轻端起那瓷碟,深深嗅了嗅,若有思虑,却未说话。“好新鲜的糕点。”
他目光中带出几分疑惑。漪澜浅笑盈盈地问:“爷刚才尝过,可还可口?”
周致深又拈起一块品了品,点点头。漪澜眸光一转,早便料到他或是会心疑,雨中击缻作乐,菱歌吹箫游湖,满室兰花香,更有这他儿时的木樨香米糕。虽然是她一一计划中徐徐而来,但她必须为他释疑。漪澜恬然一笑说:“恰是昨儿大太太得来些木樨粉,分我一些,还说爷最好吃木樨糕了。我一问五姐姐呀,她就笑了,说是还是大太太最知道爷,反笑话我对致深你不甚知之呢。”
漪澜做出娇嗔的模样。周致深这才释怀一笑,笑容中有些得意说:“非是我喜欢这口味。不过是儿时在宫里,老佛爷喜欢吃这口。”
他说了一阵子话,见漪澜专心作画,毫无挽留之意,只得飘然离去。不想吃到的如今吃到了,想吃的却未能入口,男人的心思便这样被缓缓吊起,漪澜心里一阵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