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漪澜早起,致深仍在睡梦中。漪澜心里总放不下那记挂,便悄声起床,轻步出屋,向那后园而去。孩子的哭声不断,似在为她引路。漪澜来到后园西厢房前,庭院里恰一名嬷嬷在廊子下隔着窗问话:“娘子好歹的哄哄孩子,别吵了老爷晨睡。”
忽见漪澜来,嬷嬷立时吓得如被风扇了舌头,张着口愣愕在那里。漪澜步步靠近,听到里面妇人软绵绵的声音问:“嬷嬷,敢问老爷可是睡醒了?这孩子呛奶,能不能请个郎中来?最好是个太医。”
漪澜心里如被暗中一刀捅到,周怀铭,却原来骨子里也是浪荡如此。孩子,莫不是他背着她连孩子都养了?气恼之时,漪澜打帘子进门,一个女人正抱着孩子闻声回头,看着漪澜惊诧的样子。漪澜也强压了怒气。女人打量漪澜几眼,忽然堆出笑问:“是府里的八夫人吧?听老爷提起过你。”
那孩子依旧在撕心裂肺的哭着,不知小小的身体如何哭得这么凶。只不过瞬间,漪澜自己忽然觉醒,不对,若是致深的孩子,算起时辰,他近有两年没有入京来,如何怀下的孩子?“孩子,如何了?”
漪澜问。妇人眉头紧颦委屈的应着:“头烫发热,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漪澜再看一眼这女子,瓜子脸,眉目清淡如笼云烟,那眉眼细长,柔柔的,一点樱唇,弱柳扶风的样子很是娇弱。她哭哭啼啼的说:“若他有个三长两短,我可如何对得起他爹爹?”
他的爹爹,是谁?漪澜疑问的眼神,走近她,伸手去探那孩子的额头,果然滚烫。漪澜回身大喊:“来人呀,还不快去请个郎中来?”
一回头,致深恰立在了门口,面无表情的打量她。“是,熙成的外室。”
致深含糊着,回头看那女子,那女子屈膝服礼一脸的泪痕。漪澜反是有些愧疚,不敢抬眼看致深。只是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冷冷的含怒,就在她头上徘徊,恨不得生劈了她。熙成这位外室姓孙,花名翠芬。倒同漪澜是同乡,扬州人。扬州瘦马,自幼被牙花子养了到十二岁,大价钱卖给了京城的翠香楼,才开脸儿不到半年,便结识了遍踏青楼的熙成小王爷。翠芬是个无欲无求的女子,这些年淡漠的性子随遇而安,只是颇是爱说爱笑。或许是她平日疏散的性子让熙成喜欢那种轻松,那种无拘无束,就重金赎了她养在外面。熙成被圈禁,她便由方六爷打点着起居。熙成大年里去拜祭祖先,得暇被放出来几日,偏偏王爷进宫许多推不开的宴席,于是熙成就同翠芬鸳梦重温,不想竟然怀了孩子。这孩子如今生来也不足斤两,有些娇弱,但熙成总算是有后。翠芬知道许多熙成昔日的往事,自然还有许多当年那兄弟四人在宫里的轶事。她闲来偷偷咬耳根儿告诉漪澜听,有时逗得漪澜大笑。“那个绣球么?先皇后做女儿时私赠的,你不知吗?哎呦呦,先皇后昔日看中的是怀铭小爷,只是选秀,皇上给抢了横刀夺爱,自此怀铭小爷一恼,自请去戍边了一年,回来后,物是人非。皇上见到怀铭那个哭呀,说太后虐待皇后,他无法去救,情愿昔日将皇后给了怀铭小爷,好歹她活得好就是了。成世子带了他二人去吃酒,醉了就胡闹去了八大胡同,然后……你知道吧,都不是好鸟,然后皇上偏偏捡了个熟了瓜采,结果,染了脏病。太后气得要死,碍着颜面哪里敢承认是花柳病,当个天花去治,就治死了。”
“该死!”
漪澜骂,她问:“你说谁?”
怀铭,哎,竟然如此放肆,他竟然念念不忘的是先皇后,这不是胆大包天又是什么?漪澜心里面盘算着,寻味这件匪夷所思的传奇,偏偏翠芬凑在她耳边轻声透露一个秘密:“听说,为了这个,后来熙成小爷在京城物色到一位出挑得俊俏的美人儿,活脱脱的和先皇后侧面极其的相似的,送给了怀铭小爷做小,还颇是恩爱呢。你该是见过的吧?”
她神神秘秘的说,眸光就那么献宝般的打量漪澜笑。漪澜便更是挖空心思的想,更会是何人呢?三姨太,不似,那副粗俗之气,便是长得同先皇后有几分像,也未准能让致深为她倾心如此。莫不是六姨太?难怪她如此的嚣张轻狂。自此,漪澜心里便似种上了草,总是痒痒的,欲拔不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