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辉的声音从牙缝中咬出，透出蚀骨的寒意。漪澜岂能安心将佳丽妹妹独放在虎穴中，她眉梢一提，声若玄冰寒凉直对金侍郎道：“佳丽一弱质女流，又同大人有怨隙在先，若是漪澜离去，大人对佳丽妹妹一痴癫女子大刑相向，亦或做出什么不可告人之事……”金侍郎一阵冷笑，笑声如厉鬼阴寒。忽然牢门一开，跑下来一位提刀护卫，上前单膝点地禀告：“启禀大人，周总督求见，已在前堂等候。”

金侍郎一怔，诧异地目光望向漪澜，勾起唇角一抹苦笑，咄咄逼人地凑近漪澜道：“巧得很，夫人果然大智大勇，周大帅也是足智多谋。来得好！”

金辉那牙关中挤出的恨意难平，瞪视漪澜的眸光中如喷火一般，似要将她熔化做灰烬。致深来了？他来得恰是好处，正要保佳丽出牢笼。漪澜一阵惊喜，却按捺住兴奋，淡然道：“既然周大人到此，想必周氏族人出面，漪澜可以带佳丽出狱了吧？”

金侍郎唇角那抹苦笑更甚，透出几分冰裂般的皱纹，点头道：“也好，那就请夫人同金某走一趟，去会会周大帅，再行提人犯。”

牢栏咣当一声撞上，铁链重锁，漪澜隔着栏杆对了黑暗中佳丽那凄美含泪的眸子说：“佳丽，你哥哥来了，你等等，莫急，哥哥姐姐就接你回府去，乖~”佳丽此刻颇是安静，静静地坐在那里继续装疯，仿佛还未从那戏台上的精彩走出。牢窗外洒进淡淡的星光，余晖映着佳丽模糊的面颊。她哼着歌儿，静静地望着窗外的月牙，嘴里喃喃念着：“哥哥，哥哥~”四下里哭嚎声传来，女犯们凄厉的哭声如鬼：“放我出去，大人冤枉呀，开恩！”

金侍郎一抖披风，阔步向牢门去。澜迟疑片刻，忙紧随而出，不安的目光打量着佳丽，眸光中叮嘱她稍安勿躁，等她回来。漪澜随着金辉步出牢门，金辉问身边的护卫：“周大帅人在哪里？”

“回大人，周大人在前堂等候。”

护卫们拥着她们边行边回禀着。将近前堂时，金侍郎忽然止步，立在庭院，仰头望着天空残月，寒晖映出他面颊的不甘和愤恨，他侧头看漪澜，咬牙道：“夫人，果然高明，下官佩服。夫人请去前堂等候，待本官更换官服就去会会周大帅。”

金辉不容分说一抖袍袖踩着一地如雪的寒晖而去，漪澜立在庭院心下一阵空落落的。管家躬身一脸赔笑道：“夫人这边请。”

漪澜随了管家兜兜转转的一路前行，迎面看到候在那里的冰绡迎来，紧张道：“小姐，吓死冰绡了，怎么去了这么久？”

漪澜看冰绡小脸冻得通红，眼神惶然，原地跺脚揉着冰凉的手，鼻音都透出了寒气便问：“可是见到了老爷？”

她惶然摇头，不知所云一般。一旁的歪眼儿管家引了她们继续向前，忽然前面疾步跑来一名小厮，紧张地在管家耳边嘀咕几句什么，管家抱拳回道：“夫人，不巧了，周大人等不及，已经先走一步离府。夫人请先回府吧！”

漪澜一惊，暗觉不妙，再欲转身，身后重门下锁。小厮嘀咕着骂一句：“好大的派头，大吵大闹了许久，官大一品压死人不成？”

歪眼儿管家狠狠敲了小厮一个暴栗，扭头扫漪澜一眼，示意他不得胡言乱语。漪澜将信将疑，这倒是附和致深的做派，想是他恨金辉拖延怠慢，先行去衙门了。若真是如此，她反是多虑了。漪澜才出了府门，便见眼前火把灯笼通明，府门外黑压压的一群人影，高低的灯笼上都有兴樊总督府的字样，明亮的火烛照亮灯笼上斗大的一个“周”字。致深？漪澜还不及看清人影，就听一声：“澜儿！”

致深，漪澜看不清人影，却寻声扑去。周致深大步走来，带了一声寒气的袍子将漪澜紧紧拥在怀里，轻抚漪澜冰凉的面颊轻声问：“如何了？”

漪澜迫不及待地要对他讲述这场惊险，忽然发现周围人多口杂，不觉扮出一脸凄苦，哭哭啼啼道：“爷要替佳丽妹妹做主才是，佳丽她，她被金侍郎逼疯了。”

一阵骚动惊呼，洪将军大吼着：“大帅，这是怎么一回事？佳丽她怎么疯了？一定是金王八滥用酷刑逼疯了佳丽，老洪去抄了他的王八窝，救佳丽出来！”

“慢！”

骆师爷厉声喝止，指了大门道：“尚方宝剑在此，不得乱来！”

漪澜惊得望去，黑黢黢的大门，高挑的灯笼光影照着那半出鞘高悬门上的皇上钦赐的尚方宝剑，如朕亲临，百官见剑如面君，不得造次。漪澜心下一凉。尚方宝剑拦道，难怪金辉如此猖狂。漪澜寻思此事的原委，不觉心惊，隐隐觉出不祥。骆师爷道：“依了朝廷律法，疯痴之犯可以取保回家候审。金辉此举，是有意拖延时间。什么抱病不适，不谈公务，明日开堂再议。鬼话连篇！”

致深挥手吩咐众人撤去，只留了一句话给管家道：“转告金侍郎，若是舍妹今夜有个好歹，丢了一根毛发，定让他金辉人头落地。此地是兴州，他仔细掂量了！”

说罢吩咐了官兵层层围困住钦差府，谨防金辉将佳丽趁了深夜转去旁的地方。回府的路上，致深同漪澜坐轿，漪澜依在他肩头轻声地讲述了大牢里发生的一切，金辉的惊措气恼，佳丽的机敏沉着，旋即不无担忧道：“但愿佳丽能熬过今夜。”

致深鼻头一翕冷哂：“量他金辉没这个胆量，拼了锦绣前程，就为逞一时之快。若是今夜他胆敢对佳丽动刑，就更应证他对女犯屈打成招的事实。已有犯人家眷联名去吏部告发他金辉巧立名目，奸污女犯，收受贿赂。便是明早佳丽身上有一丝伤痕，他都必死无疑！怡亲王闻听此事，已经利用洋人的电报来同金辉交涉。”

漪澜心下一动，怡亲王是太后一派，金辉是小皇上豢养的一条狗，如此的两军对垒，便是金辉搬出皇上当挡箭牌又能如何？心下反是多了些胜数，稍稍安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