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一路颠簸总算来到别院,漪澜同七姨太咏芰草草的话别。咏芰继续前行去庵堂,漪澜则直接奔去九爷怀铄的学馆。朗朗的读书声依旧,眼前青山绿水一片春色盎然,只是漪澜心里满是满是疑团愤慨,径直地推开篱笆门,来到学馆。巴豆远远的见到漪澜,丢下书本就冲了出来,孩子们也相继大声喊着:“姐姐,姐姐”,奔来漪澜面前,久别重逢般的亲切。漪澜抚弄这个的头,摸摸那个的抓髻,哄着他们问:“你们可是乖呀?”
又迫不及待地问:“九先生人在何处?”
“孩子们,都回来读书!”
一个声音朗朗的,沉着有力。漪澜寻声望去,却不是九爷怀铄,一个陌生的面孔,一袭青布长衫文质彬彬的先生,生得儒雅清瘦,对漪澜抱拳一揖问:“敢问夫人,来此寻人吗?”
漪澜还礼谦和道:“敢问周九爷人在哪里?”
漪澜猜,怀铄该是在后堂的寝室中养伤,行动不便,才不得已请来这位先生代为执鞭课徒。那位先生平静地答道:“九爷不在学馆。”
“不在吗?”
漪澜一脸疑惑的问,心想分明九爷昨日返回别院了。那先生一脸茫然地摇摇头,转身回去课徒。漪澜不觉满是怅然,心有不甘,忙吩咐车夫载她们去别院去寻找,或是九爷去了佳丽的房里,去寻味佳丽生前的气息。只漪澜登车决意离开学馆去别院的片刻,忽然听到一声犬吠。车轮转动,漪澜掀开车帘望去,那汪汪叫着的,被拴在篱笆墙上徘徊的,不正是九爷养的那条大黑狗吗?漪澜一惊,这狗,九爷前些时分明是养在曲水流觞院,九爷卧病那日她曾去探望,这狗分明是卧在九爷门前的,如此说,九爷定然走不远。亦或,他根本就没有离开。漪澜奔至别院,更无九爷的踪影,仆人都说不层看到九爷来过。漪澜心下更是犯疑,他身上伤痛未愈,能跑去哪里?那狗儿还偏偏拴在学馆?漪澜心下一动,看看日头已偏晌午,便吩咐冰绡将别院里的一些鱼肉糕点装了车,拉去学馆。才到了学馆,漪澜就高声对种地的庄老汉嚷着:“老庄伯,今儿给孩子们添点鱼肉,也解解馋。”
本已是将至了午饭的时分,孩子们听了这话,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百爪挠心般的瘙痒,叫嚷着奔了出来。漪澜吩咐冰绡将糕点分给他们,趁了乱,悄悄拉过向嘴里塞点心的巴豆问:“巴豆,你可知道九先生在哪里呀?姐姐给你这个吃。”
漪澜神秘地从背后拿出一块马粪纸包裹的酱牛肉,已是馋的小家伙垂涎三尺。他狠命地舔舔舌头,眨眨眼,悄悄对漪澜说:“姐姐,跟我来!”
转过菜地旁的牛圈,是茅厕,旁边一丛干草,有个地窖。巴豆麻利地扒开干草,指着下面的地窖说:“九先生就在这里呢。”
漪澜一惊,诧异的看他一眼,巴豆点头说:“姐姐,九先生不许人去打扰他的。”
漪澜摸摸他的头笑笑,将肉递给他,叮嘱他快回去上课。看着巴豆跑远,漪澜迟疑地望着脚下的地窖,看看四周无人,轻轻地敛了衣襟,踩着梯子而下。这个地窖她曾来过,去年秋来这里采菘菜,那些菘菜边堆积在地窖里。漪澜依着巴豆的说法下到地窖,四下看看,却是漆黑一片,只头顶的光亮依稀照下,一阵阴冷从脚底泛上。“不可胡来!”
一声呼喝声,吓得漪澜周身一颤,紧紧扶住梯子。魂魄出窍一般,立了好一阵子,才发现并不是对她呵斥。她极力四望,竖起耳朵聆听,辨别一丝一毫的异样。里面有人,但这声音不是九爷怀铄的。漪澜在地窖里立了片刻,眼睛也渐渐熟悉了黑暗,环顾四周,地窖中空荡荡无人,只堆放了许多地瓜番薯,似是过冬的储藏。可这声音从何而来?听得那么的近,又是何人的叫喊呢?陡然间,又一个声音严厉的响起在地窖中:“你们如此畏首畏尾,难成大事!如今那老妖婆就是挡路顽石,若是要变法维新,富国强民,就必须挪开这挡路的巨石!”
九爷怀铄的声音,是他!漪澜一惊,脚底发寒,他们藏在这里做什么?只是,九爷又在同谁说话?原来九爷果然躲在这里,密谋什么,需要藏在地窖里?这话听来令漪澜周身寒战,这些人,难道是兴复党吗?“主上的意思,变法势在必行,兴复不宜操之过急。”
那人回应着,声音浑厚,却有些无奈,似在极力劝说什么。这是掉头的话,好大的胆子,难不成是要对太后有所不利。他们,果然是那乱党吗?竟然在此图谋不轨。漪澜咬紧牙关,屏住呼吸,怀着满心的好奇和惊惧,她鼓足勇气,寻着那声音蹑手蹑脚靠去。眼前是一堵墙,争吵声就从那墙那边传来,或者墙薄,不隔音,只是也没有窗子可以窥到对面。漪澜贴紧那堵墙,附耳静听,那一侧争吵声更乱,声音渐渐变小。她急得四下看,发现一痕光亮在墙上,似是缝隙,便欲寻个究竟。她仔细的辨看着,心下奇怪,如何能去到隔壁,分明巴豆说九爷在这里。不过漪澜全神贯注在倾听时,猛然间,就觉一阵凉风从身后袭来,一股巨大的力量猛然将措手不及的她狠推一把,向墙上撞去。便是她身体触墙的瞬间,身子一空,她竟然同那堵翻开的墙一道跌了进去。“啊!”
漪澜一声惊叫,惊恐目光本能的回头去扫,忽然发现身旁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如幽暗中的鬼魅对她邪佞冷笑,令她毛骨发寒。那是五姨太慧巧!慧巧如何在这里?她分明嗅出慧巧身上特有的茉莉花香,而漪澜却措不及防扑在那堵墙上,身不由己地随着那堵墙的转动,而扑进一片刺眼的光亮中。漪澜身子趔趄向前几步,立足未稳的瞬间,忽听身后“咚”的一声响,那墙上的机关紧紧闭上。而冰冷的铁器顶在她鬓角,大喝一声:“敢动,开枪了!”
漪澜惊得如一桩木头不敢妄动,头脑一空,四周唏嘘声中,有人大喊:“朝廷细作,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