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已令漪澜失了气度,咬牙切齿无所畏惧地冲上前,一把揪扯住那泼妇推去一旁。没有男人的呵护,如今她只有靠自己。漪澜疯狂的模样似是吓到了九爷,他始料未及平日娴雅秀丽的才女也有如今泼妇般粗野的模样。九爷震惊之余上前一把拦住漪澜对二驴子娘和凌霄斥责道:“二驴子自称乱党,祸乱总督府宅,罪当诛灭九族。还不速速退下!”
他平淡的几句话不怒自威。二驴子娘看一眼九爷,只得灰溜溜的下去。倒是凌霄,看似泪流满面,起身时以袖掩面,半掩一双狡黠的眸子,打量漪澜时,露出得意的一抹诡笑。漪澜霎时间心知肚明。中计了!五姨太慧巧果然是机关算尽,这一箭双雕之计委实高明。二驴子死了,凌霄守寡,她自然摆脱了二驴子的纠缠作践,逃出了厄运。如今凌霄可以堂堂正正的回到五姨太慧巧的身边,可以再嫁,可以将那往事噩梦忘掉。那二驴子便如一只臭虫一般,被五姨太借了别人的脚狠狠碾死,不费吹灰之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最终下场,便是尸骨无存。冰绡神智恍惚,回到水心斋就抱膝躲去床角,不吃不喝,更不许人接近她。冰绡坐在床边,她呆滞的目光仿佛并未察觉漪澜的到来,看得漪澜一阵心酸,心疼落泪道:“冰绡,都是我不好,宁我如此,我也不忍让你受如此委屈。”
漪澜想抱住她,却终是放下了手,只轻轻拉住冰绡柔软而冰凉的小手。冰绡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却最终没有避开。泪水簌簌而下,房屋内有轻轻的啜泣声。泪珠滴落在手背上,漪澜已分不清那是自己的,还是她的。“冰绡!”
漪澜一把紧紧抱住她,呜咽着,“这府里,我同你一道来,必定一道去。你总不该丢下我的。”
漪澜哭着摇头,绝望的眸光里满是屈辱无助,漪澜捧着她的脸,深深抿抿唇道:“我去求老爷,放你回扬州老家去吧。那里,你陪了夫人,嫁个好人家,总比在这虎穴里受罪惊心的要好些。嫁来周府来这火坑的是我,你本该有更好的生活。冰绡,你还记得吗,咱们扬州家中,那小狗阿黄应该长大了,我记得它最爱缠着你。还有满园的桂花,快开花了,若是开花,你再为我封藏些桂花酿。也不知我何时能喝上?不然,日后逢年过节你来周府看望我……”漪澜说至此,忽然自己后悔摇头道:“不,不要再来,还是待我日后省亲……”漪澜越说越语无伦次。天明,晨曦一缕微透入户。冰绡在漪澜怀里渐渐的安静,安眠时,她睫绒微抖,苍白的面颊却依然俊俏。漪澜心里忽然一阵心痛,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她总不能留了冰绡在府里做下人,让她们去欺凌作践,她要送冰绡回扬州,让冰绡逃离这火坑!漪澜亲手为冰绡清洗伤口,擦着那刺鼻恶臭的脓肿,一点点为她涂抹上药汁,触目惊心的伤。漪澜心里一阵阵紧揪,不由落泪。她触及冰绡的伤口,冰绡忍痛一阵抽搐。漪澜几乎不忍心下手,泪水滚落。若这府里再没了冰绡陪伴,她该如何是好呢?可转念一想,她便是愁白了头,又能如何?为冰绡放下帘栊,漪澜叮嘱焰绮好生照顾冰绡和尺素,自己起身向求缺斋去,她要去寻致深,她要向他讨个说法,至少手下开恩送冰绡回扬州。小园,风驻,荷花缸里几多睡莲似在酣睡,半合半拢着,娇美无比,也不知一场暴雨后,可还有昔日?狗儿远远望见漪澜倏然起身,对漪澜摆摆手,又指指书房,示意里面有人。猛然间,漪澜听到一声厉喝:“狡辩!”
是致深的声音,语声严厉,他在同谁发火?旋即,漪澜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低沉却是平静,风浪中都不为所动一般:“大哥,恕小弟难以从命!”
“啪!”
的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惊得漪澜同狗儿同时望去书房那低垂的珠帘,不知书房内发生了何事?漪澜快行几步,来到窗旁,疏窗虚掩,留着宽宽的缝隙。书案前,致深扶案而立,九爷垂手恭敬地立在一旁,一手捂脸,苍白的面颊上,噙泪的眸子倔强地望着致深,喉头哽咽出几个字:“大哥,怀铄不出洋!”
“此事由不得你!”
致深勾着手指狠狠叩着桌案,指着案上一叠花花绿绿的文牒道:“火轮票、洋人的银钱都为你备好,你便收收心,去大洋彼岸度日去。二十载,不许回国!否则,莫怪大哥心狠,见你一次,就打断你的狗腿!”
致深的话字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怀铄九爷立在他面前,秀颀的身影,白雪青葱般的清秀容颜,下巴柔和的弧度,看来那么的温顺性子,如今眸光里满是倔强。他同那面部棱角分明,深眉隆鼻威棱如山的致深相形,真看不出是亲兄弟。僵持片刻,致深冷冷地逼问:“是你自己乖乖地走?还是待大哥传人来,打断你的腿绑去火轮上,你自己挑选!”
旋即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下去!”
分毫不留给怀铄分辨的余地。周怀铭总是如此的霸道。在周府,在兴樊,甚至在朝堂。他定下的事,绝无更改。致深对九爷发火,逼兄弟出国远走他乡,九爷却偏偏不领情极不情愿,这是为何?九爷见多说无益,满腹怅然却无从辩说,他蹒跚着步子郁郁而出,掀帘时,恰同漪澜对面。九爷怀铄捂住面颊的那只手徐徐放下,那眼神惊愣片刻,似有难言之隐,却不便吐露。渐渐的,他迅然扮出一抹笑意,温然地对漪澜笑着,沙哑的喉头挤出几个字:“还好吗?”
一切尽在不言中。只是这话,该是漪澜问他才是,他兄弟二人更有何事瞒她呢?“九爷,这是……”漪澜关切的目光狐疑地望他。怀铄淡然一笑,摇摇头,拱手飘然而去。漪澜打量一旁惊得愕然张口双眼发呆的狗儿问:“才还有谁来过?”
狗儿见四下无人,对漪澜神秘的伸出五指摇摇。漪澜心知肚明,一个温然却暗藏诡秘的笑靥出现在面前。又是她,五姨太。果然她处处抢先,漪澜打量狗儿,狗儿心领神会,呲牙咧嘴一笑低声道:“朝廷里的内幕,老佛爷的喜好,总之爷近日头疼困扰的事儿,五姨奶奶一来,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爷就舒展眉梢了。”
狗儿的话里满是赞许,对五姨太很是佩服。果然不出漪澜所料,若非致深有把柄握在五姨太手里,就必定对她有所求,离不开她。漪澜心头一阵无奈,却原来男人的心里,远有比感情更重的东西。而女人,再是喜欢,也只能是寻常生活的调味品。“九爷来时,五姨太可在?”
漪澜又低声问,思量让九爷出洋的事儿,可有慧巧的安排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