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南巡开始。二月抵达浙江绍兴,祭大禹陵;三月至南京谒明孝陵,命八旗科举先试骑射。等等等等,这么多的事情,他老人家在那边都忙成了这样,说不定这其间还会再夹杂些艳遇之类,京中选秀的前期工作,也是一点没耽误着。身上挂着属于自己的绿头牌,辛夷按部就班参加着紫禁城第不知道多少届,大型考验友谊·你好我不好·一步登天一步死的海选活动,哦不对,该是叫初选。不过,像她们这样的人家,但凡身上不是有什么大毛病,这初选就只是来走个过场而已,辛夷心里是半点都不紧张。当然了,都说是阎王好斗,而小鬼难缠,辛夷也不会为此便吝啬了那点银子。早早递上荷包,到底是能少受点罪就少受点。毕竟初选时还好。第一轮只是整齐站立,由太监逐个检查,高矮胖瘦者不要;第二轮要检查耳、目、口等十项,有一项不合格者不要;第三轮则检查声音,凡稍强、弱、粗、拙、快、慢者不要。又因为辛夷是满洲旗,且身份高、年纪小,列队之时便排在前面,初选过后,还能有时间可以直接开始参加复选,不用后面再等日子过来。而等到了复选时可就要命了。第一轮是内监测量手脚,或粗、或细、或长、或短者不要;第二轮则由嬷嬷在密室观其形、抚其肤,稍有失者不要。虽然她知道自己一定不会落选,这些人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但审查过程中能动的手脚可是太多了。辛夷半点都不想让人揩油,不管对方是去了势的男人,还是上了年纪的女人,都、不、想!果然,这能来负责秀女前期审查的宫人们,哪个背后不是有着盘根错节的势力网在,一开始听她的家世旗籍连眼皮都不抬,还是捏着了银票才露出个笑模样。辛夷不由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嬷嬷那关她勉强还能忍,但内监的话,她是真不行。她也不知道这该算是她的问题,还是怎样,反正即便知道对方已经那什么了,她也做不到真就不把对方再当成异姓,太怪了。直到出了宫门,坐上增寿亲自过来接她的轿子,辛夷这才算是彻底松了口气。这一天,可算是完了。别的不提,单那人山人海的场面,就够让人窒息了。尤其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便更显宫道甬长,辛夷觉得这简直比她当年去看演唱会还要恐怖。回府之后,瓜尔佳氏当年也是走过这流程的,自然知道那是种什么样的滋味,也没再多说什么,就让她回去休息了。辛夷勉强用了小半碗燕窝粥,又好好洗了个热水澡,便倒头睡了一昏天黑地。那副架势,把她院里的小丫鬟们都给吓到了,要不是有那嬷嬷从旁帮忙安抚,还当她们格格是在外吃了什么大亏的。这一睡,辛夷就睡过了平日请安的时辰,好在跟自家亲额娘也不用客气什么。等都收拾好自己,才不紧不慢得往正房走去,准备过一会儿再顺道蹭个午饭。“醒了?”
瓜尔佳氏说了句废话,难得连意思一下的责备都没有,只是对辛夷张开了手。“过来额娘这边。”
“额娘——”没骨头似得窝进自家额娘香香软软的怀抱,辛夷觉得整个人都踏实了下来。瓜尔佳氏指尖沿着辛夷已经扎好的发髻顺了顺,轻声道:“昨晚睡得还好吗?有没有做噩梦?要不要今晚跟额娘一起睡?”
辛夷一一回答道:“睡得还好,也没有做噩梦。只是这次睡得时间太长了点,身子上反而是乏得厉害。要跟额娘一起睡,把阿玛赶出去,嘿嘿。”
瓜尔佳氏“嗯”了一声,把怀里的小女儿抱得更紧了一点。“额娘……”辛夷本来是想开口安慰她,让瓜尔佳氏不要担心,但现在被这么温暖的抱着,口鼻间都是自家额娘让人安心的味道,不知怎么,话还没说出口,鼻子就先酸了。“乖。”
瓜尔佳氏轻轻的拍着辛夷后背,就像她还是个小娃娃一般的哄着她。“我们辛夷长大了,是大姑娘了,额娘的龚克里宜尔哈啊,马上就要能够嫁人了。”
抽了抽鼻子,辛夷把脸埋进瓜尔佳氏的怀里,嘟囔道:“不要,辛夷不嫁了,辛夷要一辈子做额娘的小玉兰花。”
“傻孩子。”
瓜尔佳氏轻声说道,手依旧一下下得拍在她背上,“姑娘家哪有不嫁人的道理。额娘后悔了,不该这么早就叫你去选秀的,太早了,额娘舍不得。”
一入宫门深似海,即便她女儿不是要进宫,可一旦参加了选秀,就回不来了。自打昨儿个天还没亮时,辛夷前脚一出门,瓜尔佳氏后脚就已经开始后悔了。她甚至有种冲动,想去向太后娘娘求个恩典,不管是能够免选,还是撂牌子,都可以的。但不可以,她不能那么做。那样,不管是对董鄂氏一族,还是对辛夷的未来而言,都太自私,也太不负责任了。可她真的舍不得啊。她的女儿,她还那么小,她还没有好好的疼过她。这些年,她总害怕自己哪天再出事,拼了命的把压力都转移到自己女儿身上。不管她的年纪到底能不能承受,总是恨不得能够一股脑,把她会的东西都教给她。可是,她还那么小啊。她的女儿,她那因为看出了她的不安,一直都在默默包容着她的女儿。这么多年来,同为额娘,她把增寿护得好好的,却把世事丑陋强硬撕裂给她看的女儿。从没喊过一声苦、叫过一声累的女儿,她要怎么舍得。“额娘,没事的,额娘。就算是选完秀,到底长幼有序,女儿总不会那么早嫁人的。”
也就是瓜尔佳氏现在心绪不平,没听出来辛夷话音里面暗含的笃定,就好像,她已经能提前预知了一切一般。虽然,她确实是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