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周义海来了,陈唱的心这才放下了一半,他一边给水灵儿包扎伤口一边询问周义海密道的情况。 周义海将事情说了,懊悔道:“陈郎君,此事若是听你之劝,也不会如此啊,唉……” 陈唱早就料到如此,但是如今责备也是于事无补,便简要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周义海皱眉低声道:“既是认出了那贼人,何不将其杀了了事?”
陈唱道:“杀他容易,但是平息民愤难啊,这件事怕是还要落在他的身上。”
周义海知他自进入坞堡中便屡屡献计,既然他这样说,想必有一定的道理,当下不再多说,点头同意。 混在人群中的那个山羊胡正是汪燮的手下,他的作用就是隐藏在百姓中散布谣言,造成混乱。 原本这一切都十分的顺利,但情况随着那个书生的到来,正在渐渐地发生着变化。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外面的同伴来接应,虽然未能杀死那多嘴多事的书生,但是却将那老丈射死。 山羊胡没想到这老丈一死的效果反而更好,百姓们登时便炸了窝,再加上他从中煽风点火、推波助澜,眼瞅着就要大功告成,可外面又来了四个侍卫,领头的那个一看就是个狠角色。 当此紧要关头,山羊胡自知这样下去迟早就要暴露,咬了咬牙下定决心,他悄悄地对着身旁的几个百姓说了几句。 很快,几个不明真相的百姓便发声了。 有了这几个人一带头,人群中的怒骂声、咆哮声潮水般涌起。 山羊胡一见更加得意,他如今不敢再大声喊话,只能是暗中撺掇百姓们,但是这样的效果看起来也不错。 有三个侍卫端着硬弩对着这些百姓,他们只是发声怒骂,倒也无人敢上前动手。 陈唱走到了周义海的耳边又低声说了几句,又从袍袖中塞给了他一物,周义海二目圆睁:“这样也行?”
陈唱点点头:“如今只能如此!”
周义海一皱眉,看来今天他得当一次坏人了。要是倚着他年轻时的脾气,对付这些咆哮怒骂的百姓,他早就上去拳打脚踢了,几个挑头闹事的不被打得满地找牙才怪。 可是后来梁朝没了,尤其是跟着王大小姐之后,他那股子火暴脾气也随之弱了很多,不是迫不得已的时候,对付这些百姓,一般是不会动用拳脚的。 陈唱向周义海投去鼓励的目光,周义海是官,可不是什么人民公仆,在这些百姓面前那就是至高无上的权威。 他一开始在处理这件事上走入了一个误区,一心想着跟百姓们讲道理,就像是当年面对讨薪事件的处置方法一样,就怕激起民变。 可如今想想,这是一千五百多年前的百姓,天子自称受命于天,代天牧民,将其权力分配给官佐,官佐代天子牧民治理地方。 当官的很多时候是不需要对老百姓讲那么多的道理的,简单粗暴的方法反而更加有效。 周义海拎着环首刀,目光极具威严地在众乡民地脸上一一扫过,他目光中地镇定和冷酷,对这些百姓拥有着相当大地杀伤力,环视一周之后竟然有大部分人都停住了叫嚷。 周义海冷冷地道:“陈郎君是代官府安民,你们方才所为便是殴打朝廷命官,如同造反!”
听到周义海地威胁,这些百姓已经露出了惶恐地神情。 “你吓唬谁啊!咱们如今命都没有了,还管什么官府不官府的!何况你们还杀了张老丈!”
一句话又将百姓地情绪挑唆了起来。 周义海冷笑着点头:“刚才何人说话,有种站出来!”
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壮站了出来,挤到众人面前说道:“我说的那都是实情,光天化日之下难道还要拿我问罪如何?”
周义海指着他的鼻子:“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们的人射杀的张老丈,我已经派人去追那凶手了,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你一味地在这里胡说,那便是诬告,后果你可知晓?”
“如今连命都快没了,我还怕什么诬告!”
那年轻人在周义海的威胁下显得有些底气不足,脸上不知道是汗水,还是刚刚洗过脸的缘故,湿漉漉的,水珠随着他的呼吸微微颤动。 “对,放我们出去,明明是你们把贼人引来的!”
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陈唱已经料到了这些乡民没有那么容易唬住,百姓淳朴,但是涉及到生死一事,便没有那么好说话的了,这也可以理解。 不过,此时乡民们火气越大,反击的力量便越大,那些混迹在乡民中的山贼便更无藏身之处。 陈唱朝周义海使了个颜色,周义海心领神会,正气凛然地对众人说道:“哼,我今天就站在此处,看你们谁敢再捣乱!”
“我们连命都快没有了,难道还能怕你不成?”
话音刚落,十几个人全都涌了过来,把周义海、陈唱、水灵儿团团围困在中心。 刚才说话的正是那名青壮,他冲到陈唱的面前,手指着陈唱,气势汹汹的叫嚷着。 “你就是那个姓陈的书生?若不是你一味地主战,外面的山贼如何会拼死攻打这坞堡,他们原本是劫财,这下好了,坞堡一破,这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活不了,我们要出去,我们要跟他们去讲和!”
陈唱冷冷地看着这家伙:“你叫什么?”
那青壮抿了抿嘴,他虽然不怕陈唱这个文弱书生,但见一旁的周义海擎刀在手,一副扬气势逼人的样子,他还真有些心虚。 可是看了看周围这么多乡民,又往人群深处瞅了一眼,顿时又强硬了起来:“李二牛,怎么着?”
这个青壮明显跟山羊胡就是一伙的,陈唱扭头看了看水灵儿,因为担心的缘故,她的粉拳攥得紧紧的,脸色也变得苍白。 “水姑娘,这个李二牛你应该认识吧?”
水灵儿愣了愣,她显然没有想到陈唱在这种情况下会这么问,杨家渡的人她都认识,但眼前这个李二牛显然不是本地人,想回答但是又怕回答错了,一时间征在那里。 李二牛冷笑着:“讲这些没用的做甚?你们今日不放我等出去,便是不顾及大伙的性命,便是要眼睁睁地看着我等死于贼手!”
陈唱笑着说:“你并非本地人,你身上也没有过所吧?嘿嘿,没有过所若是见了官该怎样?”
李二牛有些郁闷,这怎么忽然说起了过所的事情? “但凡行人车马出入往来关津,必据过所以勘之。”
陈唱心里默默感谢颜老爷子。 “没有过所又怎样?见官又如何?”
李二牛瞪大了眼睛,恨不能把陈唱给吃了,他感到有些郁闷,自己好像被人家给绕晕了。 陈唱嘿嘿一笑:“你没有过所,便有山贼的嫌疑!”
“我……”李二牛一怔,好在他反应不慢,撇起嘴,“昨夜仓促逃命之间,谁还带着过所?”
陈唱冷笑:“这么说你不是本地人了?”
“呃……”李二牛脑袋嗡地一声,一瞬间仿佛大了一圈。 此时,陈唱一招手,周义海踏步上前,他虎目圆睁,王霸之气从周身弥散开来。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来自周义海的那股无形杀气,不少人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如此将李二牛孤零零地留在了最前方。 李二牛心虚道:“谁说我不是本地人了?方才只是说若是外乡人仓促之间不会带上过所,并未说我……” 陈唱笑吟吟地看着李二牛:“既然你说你不是外乡人,那好,我便让人来辨认一下。”
说着他手向人群中一指,“武家大郎,你出来,过来认人!”
众人顺他手指方向看去,却只见一个肥胖的妇人惊慌失措的望来。她正在诧异间,陈唱又道:“这位大嫂,请往旁让一让!”
那胖妇人应了一声,忙将身子向旁挪了几步,登时便将身后的山羊胡露了出来,山羊胡脸上得意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武家大郎? 山羊胡有些发懵,武家大郎是谁? 本以为陈唱之前并未发现自己,未曾想早就进入了人家的视线之中,此时众人目光齐聚于他的身上,登时有些不知所措。 众人摩肩接踵,众目睽睽之下,此时便是想躲也无法躲了。 陈唱一指那山羊胡:“就是你,武家大郎,请上前来!你说说看,这个自称是李二牛的人,是不是本地人?”
山羊胡脑子有些不够使,我他娘何时成了武家大郎了? 他脑子里飞快地思索着对策,如今这书生也只是针对李二牛而已,也许并未怀疑到他身上来,且先见机行事再做打算。 他深藏利刃,这个书生自然不是他的对手,即便一会儿事情败露,只需要劫持这个书生,此人倒像是领头的,谅那个堵在门口的大汉也不敢造次。 打定主意,便分开人群迈步走出。 待这山羊胡到了陈唱的近前,看到对方那坏坏的眼神时,才意识到后悔做出刚才的决定。 接着他听到了这辈子让他最为难忘的一句话:“武大郎,金莲托我给你带个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