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中兴手下的两个喽啰用凶狠的眼神盯着远处的水灵儿,眼神之中狠厉之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淫邪的眼神。 他们的眼中似乎伸出了两只长长的手到了水灵儿的近前,几欲将水灵儿身上的衣衫全部都扒光扯净。 为了追这个女人,他们付出了两死一伤的代价,一会儿若是不上下其手占些便宜,便是对不起死去的兄弟。 水灵儿身在乱世之中,素知山贼水寇穷凶极恶,一经掳掠,家至户到,小街辟巷,无不穷搜,乱草从棘,比用长矛乱搅,市民中,悬梁者,投井者,投河者,血面者,断肢者,被砍未死手足犹动者,骨肉狼藉。 若是见了年轻美貌的女子,便当众宣淫,有不从者,用长钉钉其两手于板,仍逼淫之。 女人落入他们的手中,往往逃脱不了蹂躏糟蹋的命运,简直就是生不如死。 她的母亲便是在乘船过江时,不堪被歹人凌辱,愤而投江自尽,其父也死在乱刃之下。 陈唱见水灵儿怔怔地望着脚下的河水,却不答话,不由地再次追问道:“会……会水吗?”
见她仍是不答,奋力抓住她的小手,便往河边拖去,仓促之间手指抓伤了她的手背,痕迹宛然。 水灵儿被他这么一拉,惊愕地望着陈唱,方才如梦方醒,只是脚下仍旧不肯挪动。 陈唱以为她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嘶吼:“再……不跳,我们都……都得死!”
他自己是会水,但是身体不济,又带着水灵儿,能不能活命就看造化了。 水灵儿回头望了一眼那三个紧追而来的山贼,似乎隔着老远便能看到他们眼中的熊熊欲火,不由得机灵灵打了个冷战,浑身寒澈入骨,心中一阵悲切。 “没想到,我和阿娘是同样的命运,同样的结局。”
“罢了,罢了,也许阿娘便在下面等我,我身边还有郎君相伴,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纵然不能留以全尸,但这身皮囊喂了与鱼虾鳌鳖,也胜过被贼人凌辱!”
这时,山贼已经到了山脚下,陈唱握紧了水灵儿的手,用鼓励地眼神望着她说:“深吸……一口气,不要怕……” 黑沉沉的河水微微映射着波光,仿佛一条玉带蜿蜒开来,在浓浓的雾气中显得格外的神秘。 是生门,亦或者是死路,都在与此了。 四目对视,彼此之间都能感受到对方的神情。 水灵儿心中感慨万千,方才他还像是死狗一样倒地不动,可滚下山之时,他一直紧紧地抱着她,在着地的瞬间还想着如何保护她,面对深不见底的大河,他亦敢毅然跃下。 他勇敢,有责任感,体贴……想着想着泪光下渐渐浮起了一抹感动和温柔。 这时,身后忽然传出了一声大喊:“前面的人站住,再不站住,我就放箭了!”
陈唱虽然紧张,但也知道若是这些山贼有弓箭,怕是早就将他们射杀了。 不过,最后的关头却是要来了,他看着水灵儿,等她深吸了一口气,原本以为她要跳下去,结果水灵儿这口气又呼了出来。 陈唱一巴掌拍在她圆润的臀部上,大喝道:“刺客追来了,快跳!”
尽管心已所属,但女儿家紧要之处被他个大男人这么一拍,仍是心中羞涩不已。 这羞劲还没有过去,冰冷的河水便袭遍了全身。 陈唱紧随其后,奋身跃入了滔滔河水之中。 马良在射杀了两个拦路的山贼之后,快步奔至山顶,又一路追了下来,刚好看到陈唱和水灵儿双双跃起跳入河中,忍不住停步顿足捶胸。 “哎呀呀,完了完了,大小姐交给我的差事办砸了,办砸了……” 同样,感到十分郁闷的还有李中兴,眼瞅着就要抓到“王大小姐”,奈何她性子如此刚烈,竟然直接投了河,这可如何向大头领交待。 他扑上岸边时,只见夜幕漫漫,波光粼粼,除了冰冷刺骨的河水之外,什么都看不见了。 正思付间,脑后风声骤起,他下意识地使了个千斤坠儿,“嗖”地一声,一支雕翎箭贴着头皮飞过,炸雷般的吼声在身后响起:“无耻山贼,老子要你们偿命!”
…… 两名军卒进入木屋之中将已经死了的黑衣人暨大郎的尸体拖了出来,侯安都上前看了看说道:“此人着实胆大,竟敢再杀回来。”
陈昌却并不关心这黑衣人,他命人将屋中的女子架出来,这才发现女子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而且其左臂之上还插着一把匕首,他俯身用手把住那女子的脉搏,仔细地诊视了一会:“嗯,人应该没事。”
“来人,选一处干净的所在,再派随军郎中诊治她的刀伤。”
侯安都见陈昌对这个女子颇为在意,倒也不好说什么。 陈昌亲自看着郎中诊治,那郎中拔出了匕首,又给她上了药,包扎完毕之后,向陈昌禀报说刀入肌肤并不深,将养些时日便会好起来。 陈昌握着他的手腕,直觉得脉搏比方才跳得有力了。 又过了片刻只见她脸色也有点泛红,只是还没有完全醒过来。 侯安都此时带着柳明走了进来,侍卫还端来了食盒,这次都是士卒们自己动手做的,虽然不如专门的厨子手艺好,但可以保证的是食物中没有毒。 侯安都打开食盒,顿时阵阵香味飘散了出来,侯安都将一个个小碟子摆在案几之上。 陈昌却摇头道:“你们去吃吧,孤一点都不觉得饿。辛苦了一夜,这次此刻怕是不会再来了,你们好好地吃点,明日启程也有力气。”
“放心吧,孤就是想在这里坐一会儿,不会给你们惹事的!”
侯安都勉强地笑了笑,说道:“殿下,微臣知道殿下的心思,您这是在思念先帝。”
他叹口气继续说道:“想想也是,宋武帝自私之意多,先帝则忠公体国,论起功绩,犹在宋武帝之上。”
“宋武乃一介武夫,先帝则能幸庄严寺讲经,并非如梁武帝仅长于学问,而不宜于政事。宋武于并时侪(chai)辈,无不诛夷,先帝则多收用降将,其量度之宽宏,盖又有打过人者。”
“如今我朝新立,国门之外,强敌虽除,然梁室遗孽,尚思蠢动;又是处武夫专横,土豪割据,我陈朝开创之艰难,实十倍于宋、齐、梁三朝而未有已也。”
“然天不假年,先帝骤然崩殂,我等列位臣工为之大恸,肝肠寸断。先帝临终前,最为念念不忘的就是殿下您啊,按照他老人家的意思,您更应该好好地保重,方对得起先帝才是。”
陈昌重重地叹了口气:“唉,你说得也对。继嗣之争,乃各朝召祸之最烈者,堂兄之立,实已非正,然孤于异国未归,君位不可久旷,且堂兄究有功于天下,为众所服,孤还能有什么可说的?”
“司空大人,你们不要怪孤一路上对你横眉冷对,孤这心里难受啊。”
“一别先帝数年,临别之时,音容笑貌、谆谆教诲犹在,可孤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去就再也见不到他老人家了……” 说着说着,已是潸然泪下。 侯安都在一旁说道:“殿下,您是金尊玉贵之体,千万不要太过于伤心了。先帝的后世是由皇上亲自操办的,十分隆重,先帝的陵寝风水很好,利我大陈千秋万代。”
“微臣临行前,皇上召微臣从容言曰‘太子将至,须求一别藩,吾将老焉’。皇上心心念念的就是殿下您,否则何必费尽周折遣使入周,多番与周斡旋,又派微臣星夜兼程奉迎殿下回建康呢?”
“殿下回了建康,怕是皇上还有大事要交待!”
陈昌听他所言与之前的颇有不同,眉角微微一挑,又是一声长叹:“唉,司空大人,莫要说这些了。侯景之乱,乡人多依山湖寇抄,皇兄独保家无所犯。时乱日甚,乃避地临安。”
“及先帝举义兵,侯景遣使收皇兄与孤,皇兄乃密袖小刀,冀因入见而害景。到了之后才发现接见的并非侯景本人,而是其下属吏,故其事不行。这点足可以证明皇兄的胆略。”
“时王僧辩女婿杜龛据吴兴,兵众甚盛,先帝密令皇兄还长城,立栅以备龛。其时他手下兵卒才数百人,战备又少,杜龛遣其将杜泰领精兵五千,乘虚奄至。我军将士相视失色,而皇兄依然言笑自若,部署得当,指挥若定,于是众心乃定。”
“杜泰知栅内人少,日夜苦攻。皇兄激厉将士,身当矢石,相持数旬,泰乃退走。由此可见,皇兄刚毅果断,体恤士卒,他当了皇帝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如今,我只想着回去当个太平王爷而已。”
陈昌将那日自己心中所想一一同侯安都说了。 侯安都一听,也是一诧,这衡阳郡王说话何时变得这么自谦了? 不过,侯安都的心思十分的灵便,忙接口说道:“殿下,您还是在为这刺客的事情而疑心吧?是不是觉得微臣有什么事情瞒着您?”
“其实微臣方才的那番话句句是实,转述皇上的话也是一字不差,皇上对您一点也没有见外的意思,要不然直接让您留在北周好了,何必费劲心思地把您接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