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还没有到,秦家后门便响起了一阵叩门声,门上的铜环哗啦啦直响。 “谁呀?”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门缝,一个家人探出头来看了看外面的人,懒洋洋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门外停着一辆挂帘犊车,门口站着一名玄衣汉子。 “我要找你们家老夫人!”
那家丁漫不经心地瞟了他一眼,说道:“找错人了,这里没有什么老夫人。”
说着伸手就要关门。 “慢!”
玄衣汉子一把撑住门户,那手臂铁铸的一般,家丁竟没推动,不由变色道:“怎么着,上我们秦家来找是非?此地距离县衙只有一炷香的路程,我们家老爷同县尉是多年的老友,信不信我去告官,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玄衣汉子眉毛一挑,目露凶光。 只听犊车之中有妇人般的声音传出:“三郎,莫要冲动,拿那物件给他看。”
叫作三郎的玄衣汉子忍了忍怒气,从怀中掏出了半枚铜钱递了过去。 那家丁在灯光下明显一怔,下意识地道:“你们是……” 玄衣汉子道:“天清地浊!”
家丁下意识地对了一句:“天动地静!”
玄衣汉子道:“此地并非说话之所,我们是从江陵而来,开门,带我们去见老夫人!”
家丁脸色微微一变,把大门打开,玄衣汉子回身去了那犊车旁,讲一个全身黑衣之人从车上扶了下来,两人闪进大门。 那家丁又警觉地往门外看看,赶紧掩上了大门。 “在下见过老夫人!”
后堂之中,早有丫鬟点上八盏三芯大灯,室内灯火通明。 黑衣人向一位十分富态的老妪躬身行礼。 那老妪跪坐在灯草编织的雪白蒲团上,上下打量着来人。 老妪的年纪也只有五十多岁,放到后世也许还在996打拼着,但是在这个时代已经是不折不扣的老夫人了。 明面上这位老夫人的身份是得月楼秦掌柜的母亲,但暗地里她还有一个身份,便是这紫陵县五斗米道的首领。 东晋后期孙恩的五斗米道,以信道得长生引诱人入教,大批民众被孙恩诱惑,入教成为邪教军,跟黄巾军一样也达到几十万人。 孙恩自称“征东将军”,设立各种高大上的官职,尚书、太尉、廷尉、都尉等等,宣布跟随他的信徒都能得到长生。 “长生”的诱惑力太大,于是百姓蜂拥而起追随孙恩。孙恩趁东晋政权不稳、民心骚动之际,率众从海岛进攻会稽,杀会稽内史王凝之。 后来,孙恩攻破广陵,一度逼近首都建康,东晋加强沿海防务,邪教军给养困难,加以疫病流行,死者大半,孙恩投海自杀。 信徒认为他在水里成了仙,是“水仙”,一百多人跟着他投水,追随他成水仙。 老夫人虚抬手道:“贵客莫要多礼,你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黑衣人重重叹了口气,黯然道:“老夫人,实不相瞒,在下是来向老夫人求助的。”
一名贴身丫鬟取来灯草编织的雪白蒲团,让黑衣人坐下。 老夫人道:“莫急,大家都是一脉所传,同气连枝,在紫陵县若是用得着老身的,尽管开口。”
黑衣人谢过之后,说道:“实不相瞒,在下这次来江陵是为了一个女子。”
老夫人眸子一亮:“你先莫说,让老身猜上一猜,是不是县城之中到处张贴的画像上的那个女子?姓……姓……”边说边努力地回忆着。 一旁的丫鬟低声回了句:“姓楼。”
“对,对,对,是姓楼,是江陵的高门大户人家的女子。”
黑衣人惊讶道:“老夫人真乃神人也,竟然知道此事。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兜圈子了……” 片刻之后,老妪听明白了,这黑衣人说的是自家小郎君与那楼清漪青梅竹马,但楼家极为势力,为了攀附大周的勋贵,有意将楼清漪嫁给大周的一位小侯爷。于是,两个有情人便私奔了,这才惹来了江陵、紫陵到处有人找寻他们。 黑衣人最后说道:“老夫人,如今这大周的人和楼家的人都到了紫陵县,很快便能寻到我家小郎君和那楼姑娘,我们身边人手有限,在紫陵又是两眼茫茫,想着将他们二人赶紧转移,可这满城之中到处是他们的人,在下急得是五内俱焚,是以特来向老夫人求助。”
老夫人听了之后并未作答,黑衣人忍耐不住,问道:“老夫人,此事……此事是不是让您为难了?”
老夫人脸上阴晴不定,半晌方道:“不瞒贵客,这几年朝廷有意对我教打压,官府多次出动人马对我教众进行清剿,先后有数百人丧命,我等虽然竭力隐匿踪迹,但总是难免被官府的走狗寻到。”
“老身觉得此事有蹊跷,也派人秘密查访过,但那人隐藏的极深,事情最后都不了了之。不过,我们教众之中有官府的密探,这是一件板上钉钉的事。近期,老身约束教众,让他们千万不可惹是生非。方才贵客所说之事,太过于危险,这件事的确不好办……” “经过多年的蛰伏,此时的教众们,早已不像跟随孙掌教时那样了,大家伙有家有业,只盼着能有个太平盛世,吃上一口饱饭而已,再也不去想着什么长生了。”
孙恩在撤退时,有妇女有婴累不能去者,便囊簏盛婴儿投于水,而告之曰:‘贺汝先登仙堂,我寻后就汝’。”
这种丧心病狂的行为自然是被一些教众识破了,孙恩的威信一落千丈,只是教众们这种组织形式还一直存在着。 黑衣人正是吕管事,这几日的形势越来越不对,县城之中除了县衙的三班衙役六班捕快,还有一些不明身份的人相继出现,而这些人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寻找楼清漪。 江陵那边传过来的消息,老爷找不到小郎君,这就好比宴席都准备好了,这赴宴的贵客还不知道在何处游荡。 吕管事心急的很,卢家已经不安全了,必须要想个金蝉脱壳之计,于是他便想到了利用本地的五斗米道的势力,将楼清漪迅速地转移出去。 老夫人的态度倒也在其预料之中,虽然五斗米道当年教众有数十万人,但如今一百五十余年过去了,教众们早就分崩离析了。要老夫人干脆地答应他,显然也不是很现实。 既然料到了这一层,便不可能没有对策,一听老夫人这么说,吕管事欠身说道:“老夫人……方才在下所求之事,您怕是不答应也得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