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動不是笨蛋,他也知道,在燕王的面前说同僚坏话并不是一件聪明人应该去做的事情。不过,正如燕王所说,眼下风云涌动,随时都可能掀起一场惊涛骇浪,而右北平军想要在这场惊涛当中保全自身,那么首要的便是内部稳固。重甲骑兵乃是右北平军的核心战力,是燕王的根本,但陈望无论是各个方面,在张動眼中都愿不如其前任雷柏,出于对大局的考虑,张動最终还是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对此,燕王不做任何表态,继续问道:“那么,在你看来,军中可有合适人选?”
听到这话,张動的心更是一沉。以他对燕王的了解,他清楚,这句话绝对不能回答,否则就只能是作茧自缚。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做出苦笑状,答道:“王爷您这可为难末将了,末将哪里知道谁人合适。”
燕王不置可否的问道:“是不知道,还是不敢知道?”
在燕王的连番逼问下,张動倍感无奈,硬着头皮说道:“两者皆有之。”
“正所谓在其职、谋其位,末将并未是重甲骑兵的统帅,所以其具体归属如何,末将没考虑过,也不敢考虑。”
燕王笑了一声,端起茶盏轻抿,不做评价。燕王不说话,张動也不敢随便开口,二人便在这一营帐当中各有心思的沉默下去。不知过了多久,燕王的声音忽然想起。“本王记得,你家中老父尚再?”
张動不明所以,但还是答道:“老父年事已高,末将身为独子却不能侍候左右,此实为一大憾事。”
点了点头,燕王道:“朝廷多有宣扬,要以孝治天下,本王也不能独善其身。”
“张動你为本王效力多年,劳苦功高,本王也不能让你无法以尽孝道。”
“这样,本王派人传信,将你家中老父接到右北平郡,你也可先行从军营离去返回右北平,将你老父妥善安置,以享天伦。”
燕王的话,让张動的心沉入谷底。他根本就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为何燕王突然之间就态度大变,要剥夺自己的军权,把他赶回右北平郡去。向着眼下大战在即,心有不甘的张動咬了咬牙,说道:“王爷,眼下正是局势危机的时刻,若是末将就此离去,右北平军当如何……”“怎得?你能统兵,本王便不能了吗?”
燕王淡漠的打断了他的陈述。听到这话,张動将一肚子的话皆吞了回去。他连忙道:“末将不敢,末将绝无此意。”
燕王神情淡漠的说道:“你为本王操劳多年,也该好好休息休息,照顾老父了,前线这边本王会亲自坐镇,你无须担心。”
听着燕王那冰冷无情的话语,看着对方冷漠到极致的目光,张動的心中充满了一股悲凉之意。自己为燕王出生入死多年,忠心耿耿,可不曾想,到了这关键的时候,燕王却不信任他。毫无保留的奉献,最终换来的却只是猜疑与排挤,这让张動心如死灰。他惨然一笑,起身道:“末将多谢王爷好意!”
燕王点头道:“如此,那等明日天亮,你便启程吧,本王也会下令,让人直接把你家中老父接来,在右北平郡团聚。”
按理说,谈话到了这一步,那基本上就已可完结,张動应该领命离去。不过,这一刻的张動,却并未躬身领命,也未转身离去,而是开口说道:“王爷,末将老父年事已高,经不起舟车劳顿,还望王爷许可,让末将返回祖宅伺候老父。”
燕王双眼如炬的盯着张動,未做表态。而张動则是十分的坚定,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等待回复。他清楚,自己的这个请求会引起燕王更深一层的猜忌,甚至是彻底激怒对方。不过这一刻的张動已别无所求,忠心耿耿效力了这么多年,最终却换来一个如此结果,心如死灰的他只想罢官归乡,隐居故里。“本王若没记错,你的老家当是在河南地吧?”
燕王幽幽的问道。“王爷说的不错,末将确为河南地生人。”
张動答道。“此去河南地,山高水长,道路上匪患颇多,本王亦担心你会出现意外,不若还是让人将你的老父接到右北平郡吧,如此本王也能安心。”
张動心中苦涩一笑。他知道,这是燕王给自己最后的一个机会。对这个刚愎自用的燕王来说,能在这种情况下还给他留下一个机会,已算是非常难得,但眼下的张動却并不打算接受。他坚决的说道:“老父身体不好,当真经不起舟车劳顿,末将身为独自常年不能伺候在老父身边,已深感愧疚,若因此让老父遭受什么意外,末将更是无颜苟活,还望王爷成全。”
话,已被张動说死,而燕王也不再坚持。他淡淡的说道:“既你心意已决,那明日便上路吧。”
张動躬身拱手,对燕王深躬到底,然后转身离去。整个过程,张動没说任何一句拜别的话,而燕王也同样没说话。只是在张動离开以后,燕王的眼中闪过了一抹难以遮掩的浓郁杀机。从刚刚张動对自己的态度当中,他感受到了对方的心中的抗拒与不满,而这种抗拒不满,恰恰就是燕王最无法容忍的事情。在燕王看来,张動这么做,分明就是在挑战他的权威。“你的一切,皆为本王所赐,如今本王对你心有怀疑,你不辩驳也就算了,还敢给本王上脸色?”
自语了一句,燕王的怒火越发旺盛,抓起面前的茶盏便狠狠砸落在地。清脆的撞击声,让燕王倍感心浮气躁。他冷声道:“来人!”
随着燕王的声音响起,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大帐当中。“明日,张動离开大营以后,本王希望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这个人,你应当知道本王是什么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