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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六章 杖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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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昭仪离开后,明玦看了看捏在手心的金簪,又看了看满脸茫然的非花、非雾,最后将目光落在宁顺明显难看的脸色上,偏头问道:“殿下,这是何意?”

“你猜。”

宁顺冷笑,朱唇轻启,似乎咬着牙根蹦出了这两个字。

明玦眼珠动了动,试探道:“娘娘是想警告卑职,离殿下远些?”

宁顺默然片刻,道:“你这悟性,着实令人堪忧。”

明玦被对方讽刺一句也不生气,反而一声轻笑,道:“总不能是因为娘娘知道卑职这几日辛苦了,特地犒赏卑职的吧。”

宁顺被气笑了:“脸皮够厚!”

明玦微微一笑:“嗯,卑职愚钝,还请殿下明示。”

宁顺神色难辨,盯着他看了半晌,才慢吞吞的道:“与你领悟的意思恰恰相反。母亲人微力薄,对本宫的婚事说不上话,她怜惜本宫即将远嫁东夷,唯恐本宫此去备受冷落、受人欺辱,又以为你甚得本宫欢心,便想让你随本宫同往东夷,做本宫的体己人。”

明玦嘴角的笑容微微一僵:“……”

见过教女儿守节的父母,这教女儿偷偷养男人的,还真特么是头一次听说!

宁顺似笑非笑:“怎么,害怕了?”

明玦目光闪动,忽而勾唇一笑,隐隐露出几分邪肆:“既如此,该卑职给娘娘送礼啊,怎么能让娘娘给卑职赐礼,也怪卑职方才没反应过来,实在是罪过。”

宁顺:“……”

非花、非雾微微张嘴,一脸震惊。

“非花。”

宁顺一声厉喝。

“奴婢在!”

非花一激灵,连忙道:“殿下请吩咐。”

宁顺指着明玦,寒声道:“将这登徒子拖出去砍了!”

非花:“……”殿下气糊涂了吧,砍人这种事怎么能吩咐自己去做呢!

明玦轻咳一声,拱手道:“殿下,还请不要为难非花姐姐了,她一介弱女子,拖不动、也砍不动的。”

非雾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惹得宁顺狠狠一眼瞪过来。

宁顺正要再说些什么,却有内侍前来通禀:“公主殿下,陛下待会儿会摆驾青鸢宫,说是要陪殿下午膳。”

宁顺皱了皱眉,淡淡道:“父皇要来青鸢宫用膳,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才来通禀,叫本宫怎么来得及准备。”

内侍连忙道:“陛下临时起意,奴婢得令后,也是立刻就前来通报了,不过殿下放心,奴婢已经通知御膳房,稍后会有人将备好的酒菜送至青鸢宫的。”

宁顺眼中略过一丝不耐:“本宫知道了,退下吧。”

明玦将采买的东西交给非花,也跟着退下了,他可不想再见到皇帝那张怎么看都觉得诡异的脸。

宫内大部分主殿都设有自己的厨房,也是各个殿内下人用餐的地方,而各个皇子、公主的宫殿中,则多设了一处用膳堂,专供各宫侍卫用餐。

明玦到用膳堂的时间有些晚了,里面已经坐了好些侍卫,大多人的盘中饭菜也已经用了过半。事实上,他自打入得青鸢宫以来,宁顺日日都能给他安排许多事做,他还从未准点到用膳堂吃过饭,回回都是最晚来的一人。

“哟,明侍卫,又是这么晚来吃饭啊。”

说话的是一位十八九岁的年轻小伙儿,名叫简知,人不错,就是有点愣,他所居的值休房间就在明玦隔壁,算是明玦在青鸢宫同僚中唯一相熟点儿的人。

明玦朝他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便去一旁取了碗筷盛过饭,简知见状便曲腿勾了一下凳子,给明玦在饭桌旁挪出一个空位来。谁知这空位刚挪出来,旁边一人便自然而然的跟着挪了挪,状似无意般的又将那空位占了去。

明玦脚步一顿,唇边划过一丝嘲讽般的冷笑。

“诶,王一州,我这刚挪出个位子,你又挤过来干甚,快往那边挪挪。”

简知倒没觉得对方是故意的,便出声提醒。

王一州仿若未闻,只顾和满桌的人高声谈笑,仿佛就这么一会儿,用膳堂内的声音便大了起来,简知插了几句嘴,声音都被众人的谈笑声所淹没,始终无人搭理他,就似明玦一个大活人站在这里,也就只有简知一人发现了他的存在一般。

其实如这类无关痛痒的小刁难已经不止一次发生,明玦一直懒得计较,主要也是没这空闲去计较,倒不是他大度,而是这种程度的刁难,确实还入不了他的眼。

厨房备菜本就有多余,明玦端着碗转身就去了厨房,掌勺的大厨和分菜的厨娘可不敢刁难他,立刻就给他勺了几碟子菜端到厨房外间的方桌上。

厨娘年纪颇大,家中的小儿子和明玦年岁差不多,她将明玦的处境看在眼里,便多少有些同情,出口安慰他道:“青鸢宫里的侍卫都年轻,正是争强好胜的年纪,见你得了主子赏识,有些眼皮子浅的难免心生妒忌,你甭跟他们见识。”

明玦谢过她的好意,然后淡笑道:“小事罢了,我并未挂怀。”

这倒是实话,前世经历使然,他所见识过的刁难大都是冲着要人命、诛人心、专司折磨去的,可没有谁会用这种无关紧要的手段去为难别人,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些侍卫的行为在明玦眼里都不算是一种刁难,而是人与人之间最正常不过的一种相处模式,毕竟以前在唐门,很大一部分人都是这般相处的,换做是他自己,其实也不喜欢陌生人来挨着他。

往嘴里没塞上两口饭,门外便有内侍来通传:“明侍卫,陛下召见,请随奴婢走吧。”

皇帝召见自己一个小侍卫?

明玦悬在半空的手腕微微一僵,心里升起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他想起了王植给自己的警告。

青鸢宫,芙蓉湖心亭,皇帝与宁顺相对而坐。

皇帝一脸肃厉,面色沉凝。

宁顺眼神漠然,垂首静坐。

俩人之间不见亲密,反显生疏,若让不知情的人来看,绝看不出二人是至亲父女。

明玦随内侍来到湖心亭外时,看见的便是这样气氛凝重的一幕。

“卑职参见陛下。”

明玦只抬眸扫了一眼亭内情景,便立刻垂眸下跪,行礼拜见。

皇帝仿若未闻,伸手提筷,夹了一块颜色诱人的红烧鹅肉放进宁顺的碗里:“妃妃,最近瞧着瘦了些。”

宁顺下颌微低,淡淡道谢:“多谢父皇关爱。”

皇帝见她并不动筷吃菜,便搁下筷子,作势环视亭内伺候的宫人,沉下声音问道:“可是伺候的人不周到,前些日子,朕听闻青鸢宫内有一侍卫惹得公主不痛快,还被罢黜逐出了青鸢宫,可有此事!”

此话出口分明带着责问之意,唬得亭内亭外一众宫人齐齐跪倒,俯首连连叩头。

“非花,你来说!”

皇帝将目光落在宁顺的贴身女官身上。

非花吓了一跳,磕磕绊绊的回道:“是……是三等侍卫周强,他私议殿下的……婚事,所以……”她说到最后,忍不住紧张偷瞄一眼皇帝的脸色,声音小的几不可闻。

皇帝面色不变,语气里却陡然透出冷厉来:“私下妄议主上之事,大逆不尊,死罪。钱延!”

“奴婢这就去传陛下口谕,赐死周强。”

钱延心领神会,立刻接口。

皇帝端起茶杯,徐徐吹了吹茶面,神色平常的抿了一口茶,然后才缓缓道:“将那伺主不敬的侍卫带到这里来发落。”

钱延愕然一瞬,反应过来后随即应是:“奴婢遵旨。”

宁顺眼见钱延匆匆退走,又状似无意的瞥了一眼跪在亭外的明玦,禁不住皱眉直视皇帝,道:“父皇与女儿难得这般同桌而食,何必让无关之人搅了兴致,再者,那侍卫纵然有错,可女儿已经惩处过他了,现下旧账重翻已是不妥,赐死,就更过了些,还请父皇三思。”

皇帝耷拉下眼皮不为所动,他淡淡道:“妃妃,你年纪还小,不懂得治下需严,今日你轻易饶过那背弃非议主上之人,来日就能助长下人散漫妄为的风气,更甚者,会让一些本该安分恪守的人生出不切实际的痴想杂念。”

宁顺目无回避,定定看着皇帝:“父皇以为女儿不会安分恪守吗?”

皇帝一时间似有些语塞,他深深看进宁顺含怨的眼底,顿了片刻后轻叹道:“妃妃,父皇没有这个意思。”

“那父皇是何意?”

宁顺自嘲嗤笑,眉间隐有哀色:“父皇话里有话,难道不是意在规训女儿么?”

皇帝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暗哼,他枯瘦的手把玩着茶杯,带出一丝不容忽视的压迫感来:“父皇到底是什么意思,妃妃应该很明白才是。”

眼见着宁顺的眉头愈发蹙紧,皇帝忽而一笑,神态变得和蔼,道:“好了,妃妃,别胡思乱想了,快吃菜。”

宁顺哪里有胃口,在皇帝的注视下勉强夹了两口菜咽下,却也是食不知味,末了,她袖掩半面,借饮茶的空隙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亭外的明玦,却见对方垂首默跪,眼睑微阖,俨然一副巍然不动、肃然静思的模样。

宁顺心中不畅,心说你倒是坦然自若,明知皇帝此番举动意指何人,却也不见你有丝毫惶恐,难道真是个不怕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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