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玦一手搭上清平,一手搭上刘子文,酝酿感情,放轻声调道:“别伤感了,反正你俩已经住进我家了,我阿爹阿娘也已经默认收养你们了,从此我们就是一家人,我阿爹阿娘就是你们的阿爹阿娘,我们就是兄弟了,把以前的糟心事儿都撇开,人生重新开始!”
刘子文闻言,不由想起自己的前世,也有一个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他们似乎也这样大声宣誓过彼此的兄弟之情,可到最后,这份情谊终究还是变了质。他忍不住心里伤感,却努力让自己大笑出声:“能教出你这样的家庭,我倒真的很想加入进修一下!”
清平想着家破人亡的惨况,心下伤痛,但更多的是对以后的彷徨无措。现在看着陪伴在身边的两个新朋友,伤痛虽然无法治愈,但终究少了一份对未来的惶恐。于是他也露出了笑容:“嗯!我们今后就是兄弟了!”
明玦眼看俩人情绪总算正常了,暗暗松口气,站起来拍拍屁股准备招呼俩人回家,却在起身那一刹那,眼角的余光不经意扫过刘子文的怀里,猛然顿住!一时间,仿佛周身的血液都凝住了片刻!让明玦僵立在原地,一动也动不了。刘子文察觉到异常,不解的看了看明玦讳莫如深的神色:“阿玦?你怎么了?”
明玦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垂眸,喉咙发紧:“这把剑……你从哪里得来的?”
刘子文怔了怔,顺着明玦的视线看了看自己怀里抱着的剑,想着不知所终的娘亲,叹了口气道:“这是我阿娘留给我的。”
说罢,他抬头,便见明玦目光复杂的盯着自己的剑,一眼不眨。“你……阿娘?”
明玦喃喃自语,神色恍惚。“有什么问题吗?”
刘子文迟疑着,将手里的剑往前递了递:“你想要看看?”
明玦沉默了片刻,动作有些迟缓的接过剑来,迟疑许久,方才慢慢将剑从鞘里抽出来,横在眼前凝视。清平也跟着凑上来看了看:“子文,你阿娘怎么会留把剑给你?”
刘子文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把他阿娘留下的信递给了清平。他看向明玦,等了很久,见明玦仍然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那把窄细的剑身横在明玦的眼前,恰好遮住了他的双眼,刘子文看不见他的眼睛,但也觉着明玦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不由小心问了句:“阿玦?你……很喜欢这把剑?”
“……藏锋……如此名剑,自然是……喜欢的。”
话到最后,终是藏不住一丝哽咽。月色下,明玦透过眼前明亮如华的剑身,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眶。刘子文静默良久:“阿玦,你到底是……”“哐啷!”
明玦重重的将那把清透雪亮的剑锋推进剑鞘,一把扔还给刘子文,同时转身便走。直到走了很远,刘子文才听得远远传来一句:“赶紧回家,我阿娘规定了门禁!”
刘子文下意识的答应了一声,却站在原地许久都没回神,想着明玦反常的举止,有些莫名其妙。清平仍然一如往常的在状况之外,他举着那封刘子文递给他的信纸,呐呐道:“子文,我……我不太识字,要不你回去念念?”
这一打岔,打断了刘子文的思绪,他叹了口气:“走吧,回去再说,阿玦都快跑没影了。”
夜空,明月高悬。明玦发足狂奔,一口气儿跑回家门口,喘着气,却迟迟没有进门。他觉得自己需要清醒一点,好好捋一下心里纷杂的思绪。藏锋。藏锋……这是藏锋剑庄的掌门信物!这是前世,牧婉配了十几年的兵刃!他还犹记得,自己临死之前,挡在自己身前的惊鸿一剑!刘子文的阿娘,那个叫橘红的女子?她是谁?藏锋剑庄的后人?牧婉一生无子,橘红不会是她的后人,但她能拥有藏锋剑,那便至少是和藏锋剑庄有关系的人。当初,牧婉身故突然,不会来得及交代后事,或许是后来藏锋剑庄着人去唐门寻回了此剑,再或者是唐门将此剑归还,然后藏锋剑庄重新选了掌门人?明玦撑着膝盖,头痛欲裂。他心里暗道,这些事有什么好想的,藏锋剑庄怎么寻回掌门信物有什么重要的。只是……只是……这把剑历经岁月,仿若如昔;这把剑曾经拼死相护之人,已然死而复生,再世为人;只有这持剑之人,却不知辗转几人之手……其实,自打重生后,明玦就一直刻意回避、遗忘这些前尘往事,可结果并不尽人意。无论是出现在逐浪崖还碰巧被自己捡到的机关剑,还是刘子文手里的藏锋剑,甚至清平那张神似故人的脸,都会让他遏制不住的反复回想过去。前世,牧婉几乎和自己同时身亡,赤轩那个傻小子必然成了他们之间最痛苦的人,也不知他受不受得住这个打击。还有唐冀,他身受重伤,痛失挚爱,也不知最后唐门会不会放过他,不过……他死了也是活该,就算活着也一定痛苦一辈子。想到这里,明玦又觉得心里多多少少舒服了一点。至于……唐棠……明玦垂眸发了会呆。他想起前世,自己弥留之际,从背后直入心口的冰凉,分不清此刻心里是何种滋味。震惊吗?还是不敢置信?应该都有一点吧。他对唐棠虽然怨愤居多,可也相对了解此人,他想过唐棠会阻碍他,但却从未想过唐棠会下手杀了自己。更或者是疑惑多一点?就算唐棠存了心想要杀自己,也实在没有必要在自己回光返照的时候来补一刀吧?还是说,其实唐棠也对自己怨愤颇深?也对,唐棠这般重视唐门基业,自己却险些毁了它,何况自己百般拂他心意,他憎恨也是正常。明玦独自苦笑,上辈子,自己真的活得很失败,自苦不堪不说,还人人厌憎,寥寥几个付了真心的朋友,却也为自己所累,没有一个好下场。重活一世又能改变什么?莫名其妙的被十方阁盯上,岂不是又要走上辈子的老路?亏他还以为,重来一世便能换个活法,图个圆满。可这是世上还真就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自己哪来的自信,这辈子就一定能比上辈子活得成功?“咯吱……”明玦猛然回头,一道人影从对面街巷处一晃而过。是谁!?想起刘子文惹的那些事儿,明玦脑子里一大堆负面情绪瞬间被屏退,转而毫不犹豫的跟进了巷子,只追了没几步,明玦便将两个人堵在了巷子里,倒把那两人吓得低低一声尖叫。明玦定睛一看,这不是前不久刚来家里闹过的两个伯母吗?好吧,他还没找这俩人的麻烦,这俩人倒是先自己找上门来了。明玦心情极差,也没有伪装的意思,冷冷盯着这两个鬼鬼祟祟的妇人寒声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明家大嫂惊喘了一口气,也看清了明玦,顿时松了口气,神色很是不耐的道:“是你?成宇的老幺?哎呦大半夜的你跟个鬼影儿似的窜出来,吓老娘一跳!”
明玦垂下眼,手指捻着两枚透骨钉微微转动。杀或是不杀?杀,这两人是明家的人,他爹娘就算再如何不喜这两人,可若是知道她们被自己的儿子给杀了,那必然无法接受,虽然他爹娘知道的可能性为零。不杀,这两人不怀好意,而且是大平渔村的人,对屠村一事多少知道些情况,最重要的是他们知道刘子文住在自己家里,一旦被有心人盯上,那对自己家就是个祸端。明玦只在两个选择间迟疑了三息,便身体先于意识,将手里那两枚透骨钉甩了出去!谁知此时,忽然一人从天而降,抬手替那两个妇人裆下杀机,反将那两枚透骨钉反弹了回来!感受到反掷回来的透骨钉挟裹着尖锐的内力,明玦心下微微一惊,侧身避过锋机,抬手以肉眼难以察觉的手速在半空变动了两次轨迹,当他手指触到激射而来的透骨钉时,便稳稳将之握在了手心。“咦?”
对面传来一声含着惊讶的轻咦。街巷的暗影处,走出一人来,一袭黑衣,蓄着一缕山羊胡,是个中年男子的模样。“哪里来的小娃娃,武功底子不浅嘛,你师承何处,刚刚接钉子的手法我怎么没见过,很有意思啊。”
说到这里,那中年男子又颇为厌恶的皱了皱眉,道:“不过,小小年纪怎么好的不学,去学这些旁门左道?”
“……”明玦愣了愣,这话说得,委实莫名其妙!明玦和中年男人交手都是一瞬间的事情,明家大嫂俩人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刚从鬼门关里踏出来,此刻听见中年男子问话,都有些没听懂。明家大嫂凑上前去道:“大人,这个小孩儿就是我小叔子家的幺子,他就是个没什么教养的小孩儿,没哪儿特别吧?”
中年男子大吃一惊:“他就是你小叔子家的小孩儿?你们村那种地的就在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