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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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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登阁而上,跟着侍者在三楼见到了燕舞娘。神仙阁三楼内间是一间药茶藏室,顶楼几层才是炼药房及燕舞娘和亲信弟子住的地方,明月自从跟了燕舞娘以后便也住进了神仙阁,这情况曾一度惹得很多神仙阁弟子暗中嫉羡,可在发现对方是个傻子后,这些心思才渐渐淡了。刘康乾绕过半扇木雕屏风,却见撒了满地的糕饼,那个被虎宝儿抱了一路的糕饼木盒摔在地上已然四分五裂,彻底散了架。他吃了一惊,连忙朝屋内中人看去。明月被收拾的很干净,脸上没了初见时涂的各色脂粉,一张小脸十分柔美清秀,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和明玦有些微的相似。可此时,她缩在墙角,神色惊惶,脸颊布满异样的潮红,看上去极为亢奋,瞧着仍然不似常人,对此刘康乾倒没太意外,而真正让他心惊的是明月看明玦的眼神,那目光中含着七分恐惧,还有三分憎恨,甚至可以说……还透着半丝阴毒。明玦背对着众人,僵立在明月身前一尺之外,刘康乾虽看不见他的神色,却能看见他背脊僵硬绷紧,自袖口垂露的手指正紧紧蜷着。刘康乾拉住一旁有些呆愣的女弟子,低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这个女弟子,刘康乾是认识的,她叫燕云,是神仙阁的医女,被燕舞娘调来专门照顾明月的人,她显然也被明月今日的表现给惊住了,此刻正有些不知所措。燕云似乎担心惊动情绪不稳的明月,便放轻声音对刘康乾道:“继使给明月带了糕饼,是想哄她高兴的,结果明月当场打翻了盒子,还踩碎了脚边洒落的糕点,给了继使一记耳光,仿佛跟这盒子糕饼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吓我好大一跳!明月已经很久没发病了,我都以为她快好转了,不知今日是怎么回事,简直跟刚来的时候一样,不,是比刚送来时还要癫狂……”刘康乾闻言大吃一惊,连忙绕到明玦跟前一看,果然看见对方脸颊印了几根指印,其间还夹杂了一道细细血丝,显然是指甲划的。“阿玦,你......没事吧?”

明玦眼睫低垂,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悲愤难过的情绪,但刘康乾却心疼了,透过那张平静的面孔,他看到了对方内心此刻的煎熬。燕舞娘走到明月身边低声安抚了几句,明月似乎很亲近她,肉眼可见的就放松了些许,她呜咽着依偎过去,将头深深埋进燕舞娘的怀里。燕舞娘搂着明月,望着房内的一片狼藉,轻叹道:“她不是病傻了,而是被逼疯了。”

燕云小声道:“这也没什么差别了。”

“不,差别很大!”

刘康乾回过身,望着燕舞娘沉声道:“若是傻了,那有可能是生病受伤引起的,可若是疯了,便只能是精神上受了什么刺激才是!有道是对症才能下药,明月这个情况,恐怕不是生病后遗症这样简单!”

燕舞娘微微点头,算是认同了刘康乾所说的。她看了明玦一眼,暗叹一声,道:“继使也不用太难过,其实明月的状态真的好了很多,今日应该是受了刺激。”

说到这里,燕舞娘蹙眉盯着地上粉碎的糕饼,目露沉凝:“继使,这些糕饼是......”燕云立刻接道:“掌阁使,方才明月发作后,我便已经查看过这些糕饼了,没有任何问题。”

燕舞娘颔首道:“这是自然,我并不是疑心糕饼有什么问题,而是疑心糕饼这个东西。”

她问明玦:“继使,明月以前对这类糕饼有什么特别的喜恶吗?”

刘康乾见明玦半天不说话,便替他回答道:“明月小时候很喜欢吃这类糕饼甜点,尤其是甜味明显的,那是她的最爱。这些糕饼都是阿玦精心选过的,全是明月以前喜欢的口味,当然,里面还添了些口味新奇的点心,难道是这里面有明月不喜欢的味道?可就算不喜欢,那也远达不到刺激的程度吧?”

燕舞娘听罢,也颇为费解。她想了想,突然将情绪已经平复的明月从怀里捞出来,然后又从地上捡起一块点心,微笑着将其缓缓放入明月的掌心。明月在屋内众人紧张的注视下,怔怔盯着掌心的东西,眉间似有困惑。过了半晌,她认真将掌心里的糕饼一点点碾碎,神情间含着异常的执拗。燕舞娘站起来,看着明月的动作,朝明玦微微点头:“错不了,糕饼这类东西对明月的确是一种精神上的刺激,但她今日这般发作,却不仅仅只是因为这盒糕饼。”

明玦默默看着那个跟一地糕饼碎屑较劲儿的小姑娘,忍不住闭目良久,而后,他终于开口,涩声道:“还因为我。我对她,也是一重刺激。”

尽管明玦不愿承认、极力忽略,但明月对自己存着憎恨、惧怕、厌恶的情绪,这是不争的事实,甚至,这也不是她第一次攻击自己了。刘康乾安抚的拍拍明玦的肩膀,转头问燕舞娘:“燕前辈,明月和阿玦乃是同胎所生的亲兄妹,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之要好更胜于其他兄弟姊妹,现在这种情况实在令人百思不解。我们不精医道,燕前辈却是医道圣手,不知对明月眼下这种情况,前辈可有什么好些的建议,但说无妨。”

燕舞娘手指缓缓抚过一侧脸颊上的‘孟婆’面具,低头沉吟半晌后说道:“既是心病,自该心药来医。而想要治病,首先需得辩症。心病的辨症单靠望、闻、切是不成的,其中最关键一个‘问’,却又问她不得,而你们也无意主动跟我明说。或许你们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但我若不能得知明月的心病是因何而起,那神医也好,圣手也罢,都只能道一句束手无策。”

听罢,明玦沉默不语。刘康乾却是满头雾水,道:“前辈怕是误会了,关于明月的事,我们从无半点隐瞒,明月这般模样,确实是因病而起,那时候她年纪尚幼,正是懵懂孩童不知愁的时候,又哪儿来的心病呢?”

燕舞娘皱着眉,还未说话,明玦便突然开口道:“前辈所说之事,我会尽快去了解清楚。现在能不能……让我单独跟明月待一会儿。”

“阿玦?”

刘康乾不解。燕舞娘看看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明月,又看了看面色沉凝的明玦,有些迟疑着提醒道:“你妹妹的情况,不宜刺激太过。”

明玦目光微闪,冷静道:“破而后立,我心中有数。”

燕舞娘见明玦神色明显有些不太对劲儿,很是不放心,但说到底这是人家的妹妹,她并不好置喙什么,于是也就没有多劝,吩咐云燕跟自己一起离开,将此处空间留给那兄妹二人。虎宝儿此人虽然咋呼蛮憨,但真遇上什么事却极有眼色,比谁都能保持沉默,他自打一进来发现气氛不对时,便一直躲在角落里当隐形人,既不好奇,更不多言,这会儿也不用谁多说,退得比燕舞娘二人还要快。明玦盯着明月一动未动,淡淡道:“你怎么还在?”

刘康乾抱着手臂往旁边椅子上一坐,那架势摆出来是明晃晃的三分强势、七分无赖:“你想做什么你尽管做,若不想我看我便闭眼,若不想我听,我便封耳。说来,我既是你的兄长,也是明月的兄长,没道理我要退出去吧。”

说完,他叹了口气温声道:“阿玦,我知道你不好受,但明月她是病人,这种事急不来,你本该是冷静的人,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屋内沉寂下来,只余明月细细碾碎糕饼的悉索声。不知过了多久,一声低沉短促的嗤笑打破沉寂。刘康乾静静望着明玦神情晦暗的侧脸,耐心等着他平复心情。“你说得对,这种事急不来,我也不可能拿明月来冒险。可是……”明玦眼中神光渐冷,他抬手覆上脸颊那处被指甲划伤的地方,语气中隐隐透出刘康乾曾经熟悉的漠然冰冷:“……若她不是明月呢,我还需要顾虑什么?我听说,受过刺激而疯掉的人,若再受一次更严重的刺激,就有可能会记起过往。”

刘康乾攥紧手指沉默良久,再开口时,明玦听出了他语气中的艰难之意:“我说了,阿玦,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这种事,如何能赌?”

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道:“你想试探,方法多的是,何必非要用最危险的方式?”

明玦似乎轻笑了一声:“果然,你也是起了与我同样的疑心吧。有时候我会觉得奇怪,都道是人心最难懂,可为何你总能轻而易举的洞悉我的想法。”

他侧头深深望进康乾的眼底,神色不自觉的松了松,流露出一丝从未有过的脆弱:“子文……我不想说出口,但此时此刻,我其实是有些害怕的。”

“你害怕她不是明月,你害怕真正的明月再也找不到了,是吗。”

刘康乾上前一步,自然而然的拥住他安慰道:“不会的,这其中大概只是出了什么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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