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瞻没有说话，越过她径直进了周府。 周清辰还没睡下。 刚刚他跟梦渊吵了一架，说是吵架，其实是他单方面训斥梦渊。 起因是梦渊与府中下人妄议虞梦。 周清辰对虞梦没什么感觉，他走南闯北多年，见过的美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更何况他自己的母妃就是大黎百年不遇的美人，他跟自己兄长的容貌，可以说是放眼十二国也无对手，虞梦这样的容貌对他来说，只能算是普通，他对虞梦的命运没什么兴趣，他意在大黎的兴旺，意在如何做天下共主。 但梦渊非揪着虞梦不放，这让他十分恼火。 周清辰并没有计划在越州多留，最晚后天他就要离开，在走之前，他还想再见一见梁瞻，想跟他说一声谢谢。 廊下的灯笼无风自摆，似乎是心有感应，周清辰刷地站起来：“前辈，前辈是你来了吗？”
梁瞻走进屋，人就从灯下现出身形来，温颜皱了皱眉，也跟着进了来。 周清辰对两人长长一楫：“见过两位前辈。”
“你身边的那个梦渊，似乎不太安分，九皇子不打算管管？”
梁瞻出声。 周清辰叹了一口气：“不怕前辈笑话，晚辈赶了她几次，她都不愿意走，越州城如今是多事之秋，晚辈不愿意多出事端，就想着先将她带走，过后再作处理。”
“当断不断，必遭其乱，九皇子不像是这么没决断的人，越州城如今是多事之秋，按照常理，九皇子理应在七天前便离开。”
梁瞻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你在等我？还是等别的人？”
“什么都瞒不过前辈，没错，我在等前辈。”
周清辰将烛火拨亮了一些，“我想问问前辈，十九年前的冬天，前辈是否来过大黎皇宫，见过一个叫小聆的小女孩？”
“没有。”
“可晚辈在十九年前，曾在大黎皇宫见过前辈您。”
周清辰说完，脸上的尊敬一下子没了，“之后，我的父皇便一病不起，紧接着，我的母妃便被皇后打入了冷宫，我与皇兄在皇子所讨生活，无数次看到前辈你在皇后宫里进进出出，紧接着，你当上国师。”
“不是我。”
梁瞻斩钉截铁，“不过，你可以把你知道的事情统统告诉我。”
“十九年前的那个人不是你，那十年前，让我以商人身份在各国行走，为大黎积财的神秘人，也不是前辈你？”
“不是。”
“可他长着跟你一模一样的脸！”
“你跟你皇兄几乎共用一张脸，可天下人谁都知道，大黎的圣上与九皇子是两个人。”
温颜听出点意思来，她扭头看梁瞻：“你之前就来过大晋？”
“我曾在大晋生活了九十年，直到这个大陆消失。”
“所以你到底活了多久？大晋可是架空的时代。”
“记不清了，大约一百年，两百年，或是一千年，一万年。”
梁瞻轻笑，“温小姐可以当我说笑。”
温颜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摇了摇头：“活了一万年还能保持这个容貌，梁先生你是不是吃了唐僧肉？长生不老了。”
周清辰听着两人貌似玩笑的话，顿时大惊失色：“前辈的意思是，大晋会在九十年后消失？”
“我说的是，这个大陆消失，大晋，大黎，大庆，大魏等所有的国家，最后都会消失。”
周清辰脸色明明灭灭，最后笑出声来：“所以我累死累活，到最后都是一场空？”
“九十年后，你早就化为一堆黄土，是空还是不空，与你又有什么关系？眼下你所做的即是你所希望的，那就放手去做，成了，天下人能安稳至少五十年，败了，那也不过是维持原状，除了你不在了，别的都不会有任何改变”温颜淡淡的，“不要想着千秋万代长生不老，年轻人，要多做点实事，少点空想。”
周清辰没有说话，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温颜心念一动，眼前便变成了白天，她和梁瞻也从周府去到了林府。 林之初已经是弥留，他房中只有一个从小陪着他的小厮，他的父母与长兄，在前厅忙着跟二房的人抢家产，平时对他抱有厚望的祖母，正在房里敲木鱼，屋外丫环婆子走来走去，有人高声谈笑，谁也不记得有个年轻人，即将死去。 “阿寿，等我死后，你就，你就将我的尸体，一把火烧了，把我的骨灰带上，去找一个有山有海的地方，撒了也好，埋在树下也好，总之，离越州远远的。”
林之初用力喘了一下气，他今天的状态比昨日要好一些，但他也很清楚，这是回光返照了：“我这一生，只愧对梦儿，等我死后，阿寿，你帮我跟梦儿说一声，你让她，代我好好活下去，来世，我们再做夫妻。”
“公子！”
阿寿哭得不能自已，“虞大小姐对公子您一往情深，您可不能死了，您若死了，她也活不下去了，公子您看，这是虞大小姐的帕子，这是她想方设法让人带进来的，虞大小姐说，若生不能同衾，死亦要同穴，公子，您撑住，您千万要撑住啊！”
“胡闹！胡闹！”
林之初激动地坐起来:“我已与她退婚，谁要她同穴！我不要她同穴！阿寿，你去告诉她，我有个心上人，我决定带着我的心上人一起赴死，你让她不要自作多情！去，你快去！”
“公子！”
“哥，你听公子的，去找虞大小姐吧！”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从外头进来，“公子，从这一刻开始，奴婢便是你房中的人，从这一刻开始，奴婢会陪你到最后，您放心，我哥一定会把话带给虞大小姐，虞大小姐一定会活得好好的！”
阿寿看了自已妹妹一眼，对林之初说：“公子，小的现在就去，现在就去，小的现在把妹妹托付给您，您千万要等小的回来，不然我妹妹没有活路，公子，小的求您了！”
林之初用力喘了一口气，眼看着那口气要提不上来了，小姑娘大哭：“哥哥你快去啊！快去找虞大小姐！”
阿寿也看出林之初不行了，他一句话也不说了，转身就往外跑。 几乎在他跨出院门的时候，房里传出了妹妹撕心裂肺的哭声，阿寿腿一软，咬着牙继续往外奔。 自家公子没了，他得将公子的遗愿完全转达给虞大小姐，不然虞大小姐也活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