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对门传来的。　　门虚掩着，哭声很压抑，是那位很严肃的老先生在哭。　　“阿姐——”　　“嘘。”

温颜开门进去，将门关上了才严肃道：“温宁，你吵到别人了。”

“可是阿公他哭了，阿宁想要抱抱阿公。”

“阿公现在不需要你抱抱，他需要哭一哭。”

“哭一哭就不难过了吗？”

“不知道。”

温颜去找衣服，“但你的拥抱，现在对阿公没有用。”

温宁把耳朵巴在门上，听到外头已经没了哭声，她想了想说：“那等我冲完凉，我就去看看阿公，大人不会哭那么久的，等我冲完凉，我的拥抱就有用了。”

因为对门阿公的哭声，小姑娘这个澡洗得不那么高兴，往常她都要扯着嗓子乱唱一通的，今天特别沉默，不到十分钟就出来了，还拒绝了温颜的帮助，自己磕磕绊绊地吹干了头发，还绑了个歪歪扭扭的马尾。　　从自己的零食柜里找出两颗棒棒糖，温宁仰头：“阿姐，我可以去看阿公了吗？”

“当然。”

温颜拿起一盒奶糖，“我和你一起去，谢谢他们今天早上照顾你。”

姐妹俩打开门时，对门的老太太刚好伸出头来，四目相对，温颜露出一抹笑容：“阿婆，谢谢你们早上帮我照顾阿宁，这盒奶糖是去商场买东西的时候抽的奖品，阿宁在长牙，吃不了那么多，快要过期了，请阿公阿婆帮忙吃一吃，不然就要浪费掉了。”

老太太神情犹豫，温宁已经从她腿边钻了进去，哒哒哒往里跑：“阿公！阿公！阿宁给你棒棒糖！我们一起吃棒棒糖！”

老先生正抱着一本老相册黯然神伤，突然怀里多了个小家伙，没等他反应过来，嘴里就被强行戳开，他张了张嘴，尝到了甜味，还是荔枝味的。　　低头对上温宁空洞洞的眼，老先生差点又掉泪了，他强忍住泪意，摸了摸温宁的脑袋：“好孩子，阿公很喜欢吃棒棒糖，阿公最喜欢荔枝味的棒棒糖了！”

老太太剥了块奶糖放嘴里，甜味在舌尖荡开，一直蔓延到了心里，一颗糖吃完，好像心里的那团苦都被冲走了。　　老先生戴起了老花眼镜，到水果蒌里翻呀翻，翻出了一小篮子车厘子，洗干净了一颗一颗喂给温宁吃，温宁啊呜啊呜的吃，自己吃得高兴，也没忘记往老先生嘴里塞。　　一老一小很快就吃完了那一小篮子车厘子，老先生又翻出饼干，两人互相投喂，场面温馨之中又有点伤感。　　投喂活动最后以温宁再也咽不下才结束，她依依不舍地抱住老先生膝头：“阿公阿公，明天我买车厘子，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小孩子的善意直接而灼热，在最大程度上安抚了老先生的伤心，将姐妹俩送出去，老先生叹了口气，对老太太说：“金凤，你不用担心我，我能撑得住，我一定不会做傻事的，四十多年了，我总算知道我的妹妹在哪里了，我会替她讨回公道，我一定不会让她白死的……”　　老太太去关门的时候，听到那个叫阿宁的小天使的声音：“阿姐，我抱抱阿公了，阿公今晚不会再哭哭了吧？”

不会啦，有你这个小天使的温暖，阿公会好好活着，替他可怜的妹妹去抓坏人呢。　　夜半，温宁突然惊醒，她在黑暗中呼地坐起来：“阿姐！阿姐！”

温颜条件反射，一把抱住她：“没事没事，阿姐在这，阿姐保护你，没有人可以再把你抢走！”

“不是！不是！”

温宁挣扎，“阿姐，你给阿瞻哥哥打电话，快！”

“我没有他的电话。”

“微信视频！马上发！快啊阿姐！”

温颜想说三更半夜的，人家梁瞻指不定已经睡了，就算没睡，也不一定会接，他接近‘第四维’原本就是另有所图，离了‘第四维’，离了温宁，他没有必要对她温颜和颜悦色呀。　　没想到这视频请求一发，对方就立即接起来了。　　男人俊秀的脸出现在屏幕上，传过来的声音沙沙的：“阿宁？”

温颜撇了撇嘴，心想你也知道是阿宁找你啊。　　温宁看到梁瞻，嗷一声哭了：“阿瞻哥哥你不要死嗷嗷嗷嗷……”　　屏幕上的男人俊眉一皱：“阿宁你先别哭，我没那么快死。”

“你不要骗我了，我都感觉到了，你快要死了呜呜呜……阿瞻哥哥，我喜欢你，我好喜欢你啊，你不要死，不要死啊！你来接我，你现在就来！我让阿姐跟你说对不起好不好？阿姐，我要阿瞻哥哥，我要阿瞻哥哥！”

大半夜的非要她给梁瞻打视频电话，只是因为她感觉到梁瞻快要死了？人生自古谁无死，梁瞻一个活了那么久的老怪物，若真的能死去，对他来说才是真正的解脱吧？　　温颜撇了撇嘴，突然想起他兜了一大圈和她跑到大晋国去找虞梦的结局，实则是找周清辰问一个小女孩的下落，不知怎么的，就觉得他有点可怜。　　一个人在这漫长的岁月里长久地生活，寻寻觅觅，这种孤寂感，很难受吧？　　意识到自己心疼梁瞻，温颜在心里啧了一声，却是顺了温宁的意，磊落道：“今晚态度不好，对不住了梁先生，明天你到店里来，我给你煮茶。”

梁瞻嗯了一声，也没有安慰温宁便挂掉了视频。　　温宁傻眼，足足过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她又嗷了一声，抱着温颜的手狂摇：“阿姐，再打！再打！阿瞻哥哥没有跟阿宁说再见，也没有说晚安！肯定是你太凶了，吓到阿瞻哥哥了！”

“你不是感觉到他快死了吗？也许他真的快死了，不给你说晚安是因为他撑不住了，这会肯定已经死了。”

温颜一脸严肃，“温宁，如果梁瞻死了，你会不会不喜欢我了？”

温宁呜呜哭，招了：“一百年死也是快死呀……”　　所以自己养了五年的孩子，三更半夜扰她清梦，就是为了讹她给一个才认识几天的臭男人道歉？　　温颜觉得自己养了三只白眼狼。　　“阿姐，带我去医院吧。”

温宁闷闷地说，“我该长大了，我要帮忙。”

温颜有心想问一句温宁是想帮她的忙还是想帮梁瞻的忙，想了想还是算了。　　孩子还小，又是自己一手带着长大的，何必让一个孩子为难呢？　　至于自己跟梁瞻之间的恩怨——说不定不是恩怨，是恩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