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天就有点阴，离开圣心教堂之后，还刮起了风。　　董秋婉裹紧了身上的旧外套，想着一会抽空得去百货公司给小秀婉买一件棉衣，小秀婉身子骨比她还差些，每天的秋冬都很难过，不像她，冷着冷着，一个冬天就又熬过去了。　　母亲弥留之际，一直念叨着下面三个小的名字，放心不下她们三个，尤其是早产加难产的小秀婉，董秋婉年纪虽小，但已经看出母亲的担忧，她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把秀婉平安养大的。　　要是让秀婉冷着冻着，那都是她不孝。　　“一会见了人，你得机灵些，那人不好相与。”

陈修女突然说。　　“好。”

距离约定的地方有些远，最好是让黄包车师傅拉着去，不过教堂如今入不敷出，不必花的事项就别去花，能省一点是一点，所以陈修女才天不亮就起来了。　　走了一个多小时，两人到了另一个租界，各个租界对于教堂的人都比较友好，只简单盘问了陈修女几个问题就放行了，但因为董秋婉太过年轻，又长得过于明媚漂亮，负责盘问的人生出了别的心思，故意为难董秋婉，几次三番拉她的手，明着占她的便宜。　　董秋婉三个月后就十七岁了，对于各个租界的规则心里都有数，因此被拉手的时候她虽然感到恶心，但是想着自己得罪不起，便没有太过激烈的挣扎，担心耽误了陈修女的正事，但那人见她一脸忌惮，更加放肆。　　眼看着对方就要袭向胸口，董秋婉没忍住了，大声喝斥：“你干什么！放开我！”

对方恼羞成怒，一下把她拉怀里来，低下头就亲过来，董秋婉挣扎得更激烈了，什么都顾不得了，她放声大叫：“放开我！救命！快来人啊！救命啊！！”

“你叫吧，但你叫破了喉咙也没用！在这里，我说了算！”

董秋婉很快被拉到关卡旁边的小房间，又哭又叫，陈修女不停地求情，就快跪下了，但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董秋婉被拉进去。　　小房间的门砰一声关上，里头传出了董秋婉绝望的哭声。　　陈修女心一恸就要晕过去，小房间又传来了一声惨叫，这回不是董秋婉的哭声，而是那个将董秋婉强拉进去的男人的声音！　　小房间里，董秋婉愣愣地看着像是凭空出现在跟前的高大男人，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有人来救她了？　　“张志成，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张志成被那一脚踹飞了两三米，胸骨都断了两根，这时呼吸都有些岔了，但他不敢喊疼，连忙求饶：“陆爷息怒，陆爷息怒啊！”

陆爷呵了一声：“你才是这个租界的王，我哪有资格朝你发怒是不是？”

“陆爷，小的错了，小的这就滚，这就滚！”

张志成想走，但陆爷不发话，他又不敢，只能半躬着腰站在那里，大气也不敢出。　　陆爷像是当他不存在，径直脱下身上的大衣，披到董秋婉身上，淡声道：“抱歉，是我对下属管教不严，让小姐受惊了，一会去新安百货，我陪小姐衣服。”

董秋婉只想走，她抖着嘴唇只说了一个音节，就被陆爷抱起来了，将她直接抱到了他的车上，又把吓得魂飞魄散的陈修女捎上。　　陈修女几次都想把董秋婉接过来，但又不敢跟陆爷说话，全程坐立不安，董秋婉则是整个人处于惊吓当中，将陆爷当成了救命稻草，紧抓住他的衣服不松手，浑身发抖。　　董秋婉平时是一个十分冷静稳重坚强的女孩子，但她毕竟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教堂里生活，没有经历过多少真正的危险，所以心理防线会一下子被击溃。　　好在她心智坚韧，到新安百货大楼时，她已经冷静不少了。　　“谢谢陆爷出手相救。”

董秋婉脸色通红。　　“陆谕。”

司机来开门，陆谕说：“去挑几身衣服。”

董秋婉身上的衣服确实破得不成样子，不买是不行的。　　陆谕将两人带给一个干练的女人面前：“给她挑几套衣服。”

那女人上下打量董秋婉，那目光让人挺不舒服的，董秋婉不由得挺直了腰，正要说话，陆谕突然说：“这是赔礼。小姐要是不接受，那我只能满城打听你的住址，过后把赔礼送到府上去了。李文妍，上三楼，你亲自服务。”

李文妍立即端正了态度，不敢对董秋婉不敬了。　　百货大楼的衣服，看起来最简单最不走眼的一套，都是董秋婉看都不敢看的，要不是身上的衣服实在破烂穿不了，她一定掉头就走。　　旁边的陈修女年纪比她大些，她年轻时家里也是不缺钱的，这个时候就起到了定海神针的作用了，而有陈修女在旁边给意见，董秋婉很快选了一套衣服和一件外套。　　很朴素的颜色，外套是深蓝色的，耐脏。　　陆谕让李文妍再拿了三四套差不多款式的，要全部送给她。　　董秋婉不愿意收，陆谕怎么说都不行，冷下脸也不行，她就是不收。　　陆谕没见过她这样的姑娘，难得没有恼怒，反倒道：“这些衣服你不收也可以，但如果让别人知道我的赔礼只有一套衣服，别人会笑我陆谕没本事，再挑点别的。”

董秋婉还要拒绝，陈修女提醒她：“今天是秀婉生日，你随便挑一下秀婉喜欢的。”

往年给小秀婉的生日礼物，要么是别人捐赠的半旧衣服，要么就是别人送过来的小人书，董秋婉从来没有送过一件像样点的礼物给她。　　董秋婉红了眼，她环视一圈，指着柜台后头的小洋娃娃，小声说：“陆爷，我想要那个。”

陆谕拿了洋娃娃，又给她拿了一个八音盒，上头有个穿着漂亮裙子的女孩子，音乐一响，小人儿就会旋转，董秋婉原本想推辞的，心念一动，不知为什么就收下了。　　“去哪？我送你们。”

陈修女赶紧说：“不敢劳烦陆爷，我们就在附近办事，走几步就到了。”

陆谕也有别的事情要忙，交待了手下几句，点点头就离开了。　　董秋婉松了口气，陈修女说：“那些畜生，就只会欺负手无寸铁的女孩子！幸亏有陆爷出手，不然你出了事，我回去都不知怎么跟秀婉交待。”

“陈修女，今天的事不要告诉秀婉，她会害怕。”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