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的血。　　董秋婉身上没有衣服，身上的皮被一刀一刀剥了下来，她一动不动地躺在血泊中，不知是死还是活。　　陆谕爬过去，小心翼翼地握住她手：“秋婉，秋婉，我是大哥，我是大哥，我来了，你撑住——来人！医生！医生呢？！滚进来！”

两名医生拎着药箱冲进来，看到董秋婉的惨状，吓到一屁股摔倒。　　“救她！把她救活！把她救活！”

其实看这情况，董秋婉应该是活不了的，但两个医生不敢说话，他们快速检查，止血，但那血怎么也止不了。　　“伤者失血过多，无法止血，又在失血后饮用大量的水……陆爷，她……没多久了。”

陆谕整个人愣住，他看着医生替董秋婉注入强心针，看着她费力地睁开眼，用微弱的声音喊他：“哥哥。”

陆谕张口就哭，可是哭不出声音，他颤抖着，把耳朵凑过去。　　“我，我不要秀婉做你妹妹，等，等她长大，你娶她，给她，给她一个家。”

“告诉她，我去找她二姐和两个妹妹了，找到了人就会回去，到时候，我们一家团聚。”

“哥哥，你为什么现在才来……要是我从小就有哥哥，那该多好啊……”　　“哥哥，照顾好秀婉，我求求你了……”　　陆谕无数次张口，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只能重重点头。　　董秋婉用力喘气：“陈，陈修女不是坏人……秀婉，对秀婉很好，放，放了她……”　　预感到自己大限要来了，董秋婉抓紧了时间说：“是陈老板送我上岸的，你不要怪他。哥哥，你和秀婉要好好的。”

“下辈子，你要早点找到我，做我真正的哥哥好不好？”

“秀婉，蛋糕……姐姐给你做蛋糕……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董秋婉的声音低了下去，很快，她手也垂了下去。　　陆谕用力握着她的手，终于吼出声来：“秋婉！！！”

他自称为上海滩一霸，人人见了他都要恭敬叫好，他以为身边即是全世界，以为他‘陆爷’的名头无往不利，以为他想要做的事都能做到。　　却原来，他弱得连一个小小的董秋婉都护不住。　　董秋婉以那样的惨状，死在了他的怀里。　　陆谕疯了，一条又一条命令从这里发出，传向全国各地。　　李兰香一家三口被剥皮抽筋，活活疼死。　　陈修女被赶到一艘床上，活活饿死。　　陈老板在回到广州之后，听说董秋婉的死讯之后，主动联系了陆谕，而后下落不明。　　米铺的林老板以及当天与他们暗会的那批年青人，统统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陆谕从‘陆爷’，变成了‘杀神’，一说起他的名字，能治小儿夜啼。　　但他整个人瘦了一圈，苏雪见到他的时候，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哥，秀婉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你什么时候去见她？”

苏雪小心翼翼蹲下来。　　陆谕痛苦地闭上眼：“我没脸见她。”

“那不是你的错。”

“不是我的错，那是谁的错？”

陆谕喃喃自语，“是我的自负，错失了救她的机会。这不是我的错，会是谁的错？”

苏雪也很难过：“哥，你别这样，秋婉她肯定不希望你这样。我听罗医生说，秋婉临死的时候，希望你和秀婉好好的，你现在这样，实在是对不住秋婉啊。”

陆谕更痛苦了。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天又一天，连家也不回了。　　董秀婉还住在林昭的家里，没有陆谕的意思，大家都不敢随意安顿董秀婉。　　小秀婉越来越沉默，有一天她问林昭：“林叔叔，我姐姐是不是回不来了？”

林昭摇头：“我也不知道。”

“你能帮我找我姐姐吗？”

“我一直在找，很多人在找，只不过现在时局不稳定——”　　“时局不稳定，关我姐姐什么事呢？她要回来的啊。林叔叔，她一定会回来的，对吧？”

“对，她一定会回来。”

但是日子一天天过去，小秀婉不再问董秋婉会不会回来这种问题了，她每天都坐在教堂的台阶上，每经过一个人，她都会问：“你好，请问你见过我姐姐吗？她叫董秋婉，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

天黑了，林昭夫妻来接她，通常她都会乖乖跟着回去，但是后来，她不愿意再回林家了。　　“我要住在教堂，我姐要是回来，我能给她开门。”

圣心教堂已经全部换上了陆谕的人，所有修女都对她关怀备至，所有修女都跟小秀婉说，董秋婉可能只是出去找二姐和四妹五妹了，找到了就会回来的。　　小秀婉嗯嗯点头，变得越发乖巧，却在一个深夜，从教堂的狗洞钻出，偷偷登上了一艘客船。　　陆谕收到消息之后，闭上眼道：“不管她去哪里，护好她，如果局势变化，就就地安顿。”

“那陆爷你呢？你还不打算见她吗？”

陆谕没有说话。　　没有人知道，他经常偷偷去看那个可怜的小女孩，每多看一眼，他的自责就多一分，他要如何跟她说，秀婉，我见过你姐姐，但是我没护住她，她死了，临死前把你托付给我？　　他只能当一只鸵鸟。　　苏雪在外头敲门：“哥，妈来了，你也不打算见吗？”

陆谕稍微洗了个脸，这才出去见父母，这一见，就惊觉父母竟然又瘦又老了，特别是母亲，背都佝偻了，一点也没有了贵太太的气质，而一旁的父亲虽然气色要好一些，但是特别瘦，人干似的。　　再一看他们担忧的眼神，陆谕心头大恸：“妈，儿子不孝，让你们担心了……”　　“好孩子，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只要你好好的，能问心无愧，妈支持你。”

“陆家的担子，我已经让你堂弟来管了，他从小跟在你身边，虽然没你那么聪明，却是个沉稳靠得住的。你放心去做吧。”

陆谕默默流泪：“爸，妈，你们二老一定要保重自己，八年之后，我带秀婉回家。”

八年之后。　　董秀婉十八岁了。　　她在第三家收养她的养家家里，见到了一个英俊的男人，那男人说他叫陆谕，他夸她可爱，夸她漂亮。　　“可爱的小姐，请问你愿意嫁给我，做我的妻子，让我保护你一辈子？”

董秀婉狠狠心动了。　　她矜持地说：“我不要嫁人，除非我二姐和四妹五妹都同意！”

董家其他姐妹都同意了，董秀婉又变卦了，她说：“我不要嫁人，除非你帮我找到我大姐！”

“我大姐叫董秋婉，她是一个特别特别特别好的姑娘，如果你找到她，我就嫁给你。”

陆谕按住胸口，沉声说：“我不能承诺我立即能找到她，但如果你愿意，我想跟你一起找，可以吗？”

旁边的姐妹和养家的兄弟都在起哄，董秀婉眼睛一瞪，跺脚道：“你们闭嘴！”

想了一会点头：“那行！陆谕你跟我一起找！”

三个月后，陆谕带董秀婉前往东北见家长，在陆谕父母的见证之下，他们结婚了。　　这一晚，陆谕梦见了董秋婉，董秋婉说：“大哥，那我就把小秀婉交给你啦，再见啦大哥！再见啦小秀婉，你们一定要幸福美满，儿孙满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