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殿中,几位峰主不欢而散。开阳峰一脉离去,玉清真人也有些心灰意冷,失去了这两个强有力的竞争者,舒成道大舒一口气。丈余开外的那柄轩辕古剑几乎已经要被他收入囊中。季长春、叔无忌、虚谷三人有意一争,只是此事和他们关系不大,辩了几句后也是有些意兴阑珊,纷纷告辞离去。三清殿中,此时只剩下长门和天璇一脉。云易真人扫了很是得意的舒成道一眼,微微有些不满。修道不修心,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啊。只是,到底舒成道在他心中的分量还是重过乔依。所以,他有些放纵舒成道的霸道。古方的贪心他也是看在眼中,只是却不便为一名弟子,太过于呵斥玄青门硕果仅存的一代炼丹大师。如此一来,对乔依就太过不公了。他也没想到那个初看起来怯弱胆小的弟子,逼急了却有如此的骨气。人不可貌相,失算之下他碍于面子也不好强求。愧疚之下,甚至乔依于大庭广众之下,直呼古方之名这般大不敬之罪,也未与计较。随手将轩辕古剑抛与舒成道,淡淡地道:“好了,没人相争了,它是你天璇峰的了。”
舒成道小心翼翼地接过轩辕古剑,伸出衣袖拭了拭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那模样几乎让人以为他在对着自己的娇妻恣意怜爱。深渊一行返回玄青门时,神剑一路都由他携带,直至回至门中方才交回云易真人。此番再次拥有,他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他大喜欲狂,甚至连掌门真人话语中的淡淡讽刺之意也没有听出来。“咳咳”,古方一声咳嗽将有些失态的舒成道惊醒。舒成道老脸一红,有些讪讪地瞧向掌门真人,见他面色严肃,隐隐有些责备之意。掌门真人看了大殿中众人一眼,挥挥手道:“你们先下去吧。”
吵吵闹闹的大殿之中此刻只剩下他二人,云易真人长身而起。他面向着三清神位,背负双手,低沉的声音落在空荡荡的大殿中,不知怎的有些悠远空明。“舒师弟,你可知道今日你为何能得此神剑?”
舒成道猛地抬起头,看向那道背影,心中一禀,回道:“掌门师兄请说!”
“其实你心里应该明白,你强加给乔依的那些罪责,看似句句在理,其实牵强得很。师兄年龄虽大,却还没有糊涂。你不觉得自己得这轩辕古剑有些太过容易了么?还有,药师弟陨落,有轩辕古剑庇护的开阳峰是不是更有利于师门安定?”
舒成道逐渐从起伏不停的心绪中平静下来,拱手道:“谢师兄偏爱。”
云易真人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道:“你还不明白,这轩辕古剑已是你心中之魔。我若今日不让你得此神剑,你一旦压制不住心魔,一身修为也就废了。”
舒成道闻言浑身一震,只觉一股凉气嗖嗖直冒,沿着脊梁骨扩散开来,片刻间整个身体都冰凉冰凉的,内心的喜悦再无一星半点。云易真人接着道:“你这些年潜修道法,不闻道义,道行虽然越来越高,行事却渐渐偏激,但逢大悲大喜便很容易侵扰心神,引发心魔。”
顿了顿,又道:“那个孩子虽是年幼,然而心性不错,重情重义。他能将到手的神兵重宝拱手让人,单就这一点来说,还要胜过你这个做师叔的。说来还是我玄青门亏欠与他。”
云易真人行至三清神位前,取了檀香,放在一旁的火烛上点燃,举在额前敬了敬,轻轻插在香炉内。那香散发出缕缕青烟,挥散在空气中,令人闻之一震。“这轩辕古剑你且拿去,迎回你天璇峰后,要封印隐藏。你自去峰中闭关三年,潜修道义去吧。”
舒成道得他指点,只觉如醍醐灌顶一般,今日种种言辞宛若梦中呓语。当下也不多想,躬身拜了拜,转身离去,只是那身形不知怎的有些落寞。大殿中,云易真人缓缓转过身来,目光中一缕精光闪过。“轩辕古剑再现世间,定然又是一场腥风血雨,这古剑被我玄青门得到,只怕这场劫难,我派是避无可避了。只希望如此处置,能为我玄青门争取些时间……”这喃喃的自语飘荡在大殿之中,隐隐有些神秘……开阳峰普贤殿中,常远桥当中而坐,面无表情。秦冲和张逸瞳分列两侧。乔依跪在地上,低着头并不说话。身后,范星辰背负双手围着他不停地打着转,他眉头紧锁,目光紧紧锁定乔依。范星辰身材矮小,有个圆鼓鼓的肚子,这般动作宛若一只被鞭打的陀螺,围着一个点不停地旋转。秦冲和张逸瞳对视一眼,想笑又不敢笑,当下便强忍着。“好了,范师弟,这孩子重伤未愈,你就让他先起来吧。”
范星辰蓦地停住,一腔怒火冲着常远桥烧去。“你说你师徒几个能干什么事,被人家欺负到头上了还屁都不放一个,居然把轩辕古剑拱手送人。说出去都丢我开阳峰的人。我说要去你不让我去……”乔依微微抬起头,瞥了一眼正位上端坐的常远桥,见他面色古怪,显而对这个师弟的罗嗦也是颇为无奈。看着范星辰吐沫星子四溅的模样,有些想笑。只是作为炼器大师,他对气息的变化何等敏感。身体一转,目光再次移回乔依身上。“你小子笑什么笑,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一把轩辕古剑你就做主不争了?一枚材质不错的骷髅戒指,你就这么拱手送人了?人家赔给你把威力不俗的定远神剑,被你小子装什么硬骨头,就这么给拒了?你个败家玩意,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乔依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听着。良久,骂累了的范星辰坐在一张椅子上,仰头喘着粗气,那身形宛似一只炎炎烈日下肚皮朝上濒临干死的癞蛤蟆。“好了,你起来吧!”
常远桥见范星辰火爆的脾气发泄完毕,便叫乔依起来。“小子,你没有法宝使用我可不管,毕竟人家送给你的,你不要。手头上的两件法宝都被你毁了。你小子难不成就是传说中的法宝杀手?”
范星辰双眼泛白,哼哼唧唧地道。殿外,马天奇微微伸头看了屋内一眼,方才弓着身端着两杯茶送了上来。范星辰随手接过一杯,咕咚一声倒了下去。“噗”,范星辰一口喷了出来,那茶水化作一片水雾,完完整整的给马天奇洗了把脸。“我说小马子,上个茶你也偷工减料,不会等凉了以后再送上来,没看到师叔我口干舌燥的吗?”
马天奇心中那个委屈啊,只觉千古奇冤莫过于此。双眼泛红,珠泪盈盈,浑身轻颤,一股深闺怨妇之气勃然而发。“好了,你先下去吧。”
舒成道摆了摆手。虽是不喜欢这个做事油滑的弟子,但是看着他被范星辰如此折腾,还是有些不忍。“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舒成道开口问道。乔依愣了愣,有些迷茫,一时间真的不知道何去何从。思忖片刻,方才道:“回师父,弟子打算在后山待一段时间,一则是给师叔守灵,二来也想炼些丹药。弟子的三年历练才刚刚过去一年,既是师门规定,我想去把它完成。”
舒成道想了想,点头道:“好吧,既然你已经想好了,就去做吧。对了,那速灵液你打算如何处理?”
乔依想了想,回道:“那速灵液我会炼制一些,交给师傅,以备这两年门中之需。”
“小子”,范星辰缓过一口气来,斜了他一眼。“范师叔,您老有什么教诲。”
乔依笑着道。“我是看明白了,你小子虽是修为不高性子平和,却是个闲不住的主。此番下山不知又要折腾起什么风浪,没有法宝傍身多半小命难保。”
范星辰嘟囔着撑起身子,从戒指中取出一件法宝,抛给他。“药师兄一生精于炼丹,药鼎丹炉收有几个,这争强斗狠的法宝除了一柄青麟却是再无一物。这柄焦痕刀乃我生平得意之作,你看看怎么样?”
入手甚沉,乔依取下刀鞘。没有想象中的光芒耀眼,灰褐色的刀刃黯淡无光,厚实的刀背上并不平整,相反,遍布穿孔和烧痕,仿似被烈火炙烤。刀柄甚短,尾端漆黑,如若一根被烧焦的木头。“师叔,这?”
“小子,你莫要看他焦痕累累。它可是一段万年雷击木炼制而成。这段木头本体已经不可查,乃我年轻时自东海荒岛的一座高山上取来。此木立于高山峰顶,每逢雷雨天气必受劈打,它能历经万年而不损,坚硬可见一斑。说来也是师叔有缘,路过此处时,雷雨交加,这段雷击木恰好从根部断折。师叔我费尽心思也无法炼平其上焦痕,只能依据其形改造。这焦痕之名便来源于此。若非炼制时间太短,也无人孕养,此刀当属旷世圣器之列。”
乔依大惊,道:“师叔,您还是收回去吧,如此重宝我如何受得起。”
范星辰摇了摇头,道:“我就是一个炼器的,法宝出于我手却并非由我驱用,注定一生都是如此。不是我自负,这刀还胜那定远宝剑一筹。仙剑岂可蒙尘,宝刀岂干平庸。你既然不要那天枢峰之物,我开阳峰虽是势弱,也有法宝给你用。”
乔依泪眼朦胧,那矮胖的身躯立于面前,有些滑稽,有些可笑,却渊渟岳峙般令人心生敬意。范星辰回首看了看面有羡慕之色的秦冲张逸瞳二人,说道:“你二人也不要羡慕,我开阳一脉虽是势弱,但只要还有你师父和我在,就不容他人藐视。你三人乃我开阳峰一脉二代弟子中的佼佼者,以后的开阳峰就落在你们肩上,尔等当齐心协力。”
三人躬身施礼,面色肃然。“好了,你们三人先去吧。”
舒成道再次摆了摆手。待三人离开,舒成道才开口道:“范师弟,你倒舍得。”
范星辰哼了一声,道:“你这帮弟子,我就没几个看得顺眼的。不送给乔依,难不成便宜了外人不成。”
说完斜了他一眼,径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