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由你出面,了结此事?
纪成宗望向立于花厅之外的杀生僧。 其人衣袍脏污略显褴褛,面皮枯瘦肌体干瘪。 毫无任何大德气象,跟外城的乞丐没什么很大差别。 这能与凉国公攀上交情? 难不成隔着两条街瞧过一眼也算? “大师,你就莫要掺和这趟浑水了。”看在自家侄儿的份上,纪成宗按捺内心的焦躁,摆手道: “什么交情不交情,你是不晓得凉国公的厉害。 贵为圣人的把兄弟,太子殿下的亲家…… 唉,九郎年少气盛,跟我死去的大哥年轻时一个模样,绝忍不了半点委屈。 换作常人,碰过几次壁也就醒悟了。 偏生九郎他本事好、手段强,没吃过亏……才闯出这般大祸。”
杀生僧干枯的面皮动了一下,轻声道: “老衲明白了,纪施主无需太过担心。 九郎已经不再是原本那个任人践踏、肆意揉捏的无名小卒。 他如今乃北镇抚司的百户,深得上官赏识。 出了事,千户、指挥使都会保上一保。 更何况……” 老和尚顿了一顿,没有再接着说下去。 单手竖于胸前,施了一礼,便往府外走去。 “大师,还请留步! 凉国公府势大根深,你跟他们讲道理没什么用……” 得到杀生僧的安慰,纪成宗莫名感到心中一定,惊惶的心绪缓缓消散。 他连忙叫住老和尚,生怕对方真个跑去国公府找死。 “老衲与九郎颇为投缘,蒙他收留,才有了一处栖身之地。”
杀生僧耷拉眼皮,语气轻飘道: “如今他犯了命案,得罪国公爷。 老衲愿意为那位客卿超度亡魂,以消凉国公的怒火。 他若通情达理,必不会再继续追究。”
纪成宗闻言一怔,正欲动身阻拦。 却见老和尚不在停留,脚步如飞,迅速消失于府门之外。 通情达理? 凉国公? 开什么玩笑! 那可是战功赫赫,杀人盈野,曾经于关外筑起百座京观的当世兵主。 心志之坚定,岂会轻易被动摇。 除非佛祖在世,开坛说法,不然哪能感化得了那颗铁石之心。 纪成宗摇头轻叹,颓然坐在椅子上。 心里村寻思着,该如何筹措足够的银两,好搭救自家侄子。 …… …… 杀生僧出了府邸,朝兵马司设在大通坊巡营而去。 经过半夜的瓢泼大雨,街面清新如洗,行人如织。 片刻之间,老和尚来到那处地方。 门口有两个披甲军士把守,四周亦有零散的好事者。 一边往里头张望,一边嗑着瓜子说些闲言碎语。 京城的百姓多半如此,天塌下来也不妨碍凑热闹。 “听说没有?北镇抚司的一个百户,昨晚闯进去杀了人。”
“哪能不知道,闹得动静贼大,好像地龙翻身一样,吓得我一脚把婆娘踹下床!”
“难怪你脸上乌青了好几块,还说是摔的!”
“呸!你可知死得是谁?凉国公府的一位客卿……那百户胆子真大,这种天大的人物也敢得罪。”
“你以为杀人的百户是泛泛之辈?北镇抚司的纪太岁,万年县的活阎王,原本的扈、曾两家,灭门破家,就是这位爷的手笔。”
“再狠的太岁爷,斗得过当朝国公?”
“那倒也是……” 杀生僧安静听着,低头诵念道: “色身行于俗世,如一叶遮目,凡夫俗子不识真法。”
然后,他持着一口破钵,面无表情走进巡营。 两个披甲军士视若无睹,像是没有看见老和尚的身影。 衣袍飘荡,一晃而过。 杀生僧先是去了那间垮塌的房屋,瞥见残留的痕迹。 “很浓的阴煞之气,怨、恨、凶、戾……立了法坛,修的是鬼道。 旁门邪术,死有余辜!”
老和尚眼皮一抖,心中那抹疑虑霎时消散。 他这一脉向来单传,收徒弟很是慎重。 故而,为师者不止有传法之责,更有护道之任。 但也并非视若珍宝,时刻贴身,保证徒弟不会遭受丝毫危险的那种。 杀生僧前后几次出手,皆是因为凉国公府以大欺小,以强凌弱,这才放下心中慈悲之念。 他本身是出家人,非必要时刻,不愿动手,更不想破杀戒。 “杨洪为人跋扈专横,自视甚高,吃不得半点亏,生平只对景朝圣人低上一头…… 九郎这一次公然袭杀,必定是被逼到无路可走。 他不曾与老衲说,是担心没有师徒名分,平白牵扯麻烦……不愧为懂事的好徒弟。”
老和尚猜想道。 古井不波的心境泛起涟漪,耷拉的眼皮轻轻一挑。 那张慈眉善目的面庞,隐有怒火闪过。 僧袍无风自动,贴紧干瘪肌体。 好似一团团滚雷于血肉炸开,蕴含极为可怖的爆发气力。 “怪了,青天白日不见乌云,居然打雷了?”
正在收拾垮塌房屋的碎瓦焦木的王五猛地抬头,眼中露出疑惑神色。 对于站在他旁边的杀生僧,好似完全没有看见一样。 这一阵雷声来得快,去得也快。 老和尚诵念心经,好似刀砍斧凿,磨平胸中那股戾气。 他望向法坛设立之处,轻轻一跺脚。 无声亦无息。 只有微风吹拂而过。 彻底打散那团盘踞残留的阴秽之气。 做完这些,杀生僧保持色身衰朽之态,施施然离开巡营。 他走得不紧不慢,直奔城门之外。 …… …… 北镇抚司,官衙大堂。 好几团强烈的血光喷薄,雄浑的精气如潮似浪。 汹涌卷动,拍打四面八方。 换血大成的三境武者,精气神受到反复洗练,如若实质一般。 仅仅气息外放,就足以压制境界稍低的二境、一境。 如今,北镇抚司的官衙大堂上,有五六位换血大成的朝廷命官各自落座。 肃杀的气氛,彷如巍峨大岳压在心头,叫人喘不过气。 几个端茶送水的总旗两腿打颤,额头冒汗。 好似常人进入深山老林,遇上吊睛白额大虫,有种寒毛直竖的危险感觉。 “敖指挥使,咱们今日只求一个交代。 你再怎么护犊子,也不能把朝廷法度抛到脑后吧?”
一人率先出声,其身着正三品的武官补子。 面若重枣,燕颔虎须,两肩开阔。 眼中精光四射,气概非同一般。 “本指挥使已经将凶犯捉拿,关在衙门,等候听审。 敢问徐侍郎,你还要什么额外的交代?”
大堂上首,左右两边。 分别是南北镇抚司的指挥使,宋桓和敖景。 后者神态平静,慢悠悠品着香茶,似乎全然不把兵部侍郎的质问放在心上。 “北镇抚司的百户犯了命案,交由北镇抚司审理?都不用避嫌的么?没这个规矩。 你们自个儿关起门来,到时候不管审出什么结果,恐怕都难言公平二字! 那纪渊胆大包天,强闯兵马司巡营,既然如此,不妨移交给兵部。 再加上刑部和大理寺,来个三司会审,如此方才合乎情理、法理。”
那位兵部的徐侍郎声音低沉,态度坚决,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合乎个屁。”
敖景呸了一声,吐出一片苦涩茶叶,毫无风度地反驳道: “兵部一帮大老粗也会审案?你们晓得怎么查证、核实案情? 知道如何勘探凶杀现场,寻找线索?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至于刑部,也不过尔尔,之前外城几个坊,暗娼暴毙、更夫被分尸,他们弄了半天,半点头绪也无。 最后转到北衙,不过几天便就告破。 说起查案、审案,还得依靠咱们北镇抚……黑龙台! 宋指挥使,你说是不是?”
眼观鼻、口观心的宋桓原本不想搭理这粗鄙莽夫,但大家同为黑龙台下辖衙门。 此时只得一致对外,轻轻颔首道: “啊……对对对,敖指挥使讲得不错。 北镇抚司的人犯案,自然该北镇抚司审理。 俗话说,举贤不避亲,查案也不该避讳才是,能者为先嘛。”
看到南北衙门的两个指挥使一唱一和,徐侍郎不由怒从心头起,张口喝道: “你这分明是要包庇凶犯!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纪渊他堂而皇之强闯巡营,这是目无纲纪,蔑视朝廷! 之后持刀刺杀国公府客卿袁柏,这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敖指挥使,此子跋扈嚣张,霸道凶横,迟早会酿成大祸,不如趁早处理! 今日,兵部、刑部的诸位大人皆在此处,交人也好,不交人也罢,只怕由不得你来做主!”
敖景那张弥勒佛似的大脸,倏地一冷。 两条眉毛高高挑起,然后拧成一团。 彷如肉身的雄壮身躯,往前一压。 “很好,本指挥使最喜欢与桀骜不驯之人打交道。 你早这样开门见山,岂不省事。 咱是正二品,论官位大你一级,要不让你一只手? 来!是擂台上走一遭,还是就近寻个地方?”
轰! 敖景猛然起身,宛若擎天之柱撑开天穹,一条怒目张须的庞大青龙环绕其上。 滚滚血气、精气,好似开闸泄洪,源源不断遍布周身。 搅得整个官衙大堂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要倒塌。 骇得衙门之外的千户、百户脸色大变,退得更远。 “敖指挥使,你铁了心要护住一个杀人凶犯,也不怕被拖下水,抽身不了?”
徐侍郎亦是震怒,拍桌而起。 汞浆似的气血冲出皮膜,透发毛孔。 宛若电蛇游走,萦绕体表。 “徐侍郎这话,可笑不可笑? 你知道天京城内一日之内,大概发生多少桩命案? 外城的赌档讨债,武馆比斗,江湖结仇,帮派灭口……二三十起总归是有。 只因九郎杀了国公府的客卿,一个养小鬼,炼邪术,用外道害人的杂碎货色。 便惊动一位兵部侍郎,两位刑部主事,五城兵马的总司,还有大理寺丞……诸位真真是一心为公、铁面无私! 凉国公府死了一条家犬,朝廷三品、四品的大员就忙活坏了。 改日,若是国公爷归天,你们该不会还要争相恐后去哭坟、做孝子吧?”
此话极其刻薄,几乎是狠狠打脸。 徐侍郎如何能忍,当即气血上涌,好似遭受奇耻大辱。 “敖景!你好生狂妄!竟敢非议国公,本官定要参你一本!”
他面皮狂抖,调动内气。 猛然踏出一步,气流席卷掀起官袍。 坚硬无比的长条青砖,绽开蛛网也似的密布裂纹。 紧接着,这位兵部侍郎五指舒张,凭空打出。 恍如霹雳炸响! 又快又急! 震起大片粘稠白浪! 叫人难以生出抵抗的念头! “来得好!”
敖景冷冷一笑,直接使出盘龙探爪八大势,威力比之秦千户要生猛百倍! 肉山一般的雄壮躯体,化为漫天残影呼啸而动。 澎湃的掌力如同连珠收缩凝聚,似有阵阵龙吟盘旋。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以掌对掌! 嘭! 狂风大作! 凶烈的气浪化为无边长龙,张牙舞爪,肆虐官衙。 双掌碰撞的霎时,徐侍郎暗道不好。 他好似迎面撞上一座巍峨高山,撼之不动。 那股刀枪突出,银瓶乍破的威猛气势,陡然一停。 巨大的反震力道席卷而来,震得身形踉跄晃动。 “退!”
敖景怒喝一声,四肢百骸的内气滚动如龙,磅礴气血好似火山喷发。 仿佛九天之上的神龙,重重地探爪,按压而下。 徐侍郎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如遭重击,仰头喷出一口逆血。 脚下步伐连连倒退,竟然被轰回原本的座椅里面。 勉强握住扶手,方才没有翻滚在地。 “跟我动手,你得让杨洪的宝贝干儿子,赵无烈出马才是! 几个换血大成就敢上门找茬,若给外人知道,还以为本指挥使以大欺小,恃强凌弱!”
敖景衣袖一振,负手于后。 “本官定要参你!北镇抚司目无法纪,包庇凶犯,敖景你一手遮天,蔑视皇权,罔顾皇恩!”
徐侍郎嘴角流血,殷红刺目。 胸口的三品补子,竟然撕出一道裂口。 原本充盈的护体龙虎气,亦是削减过半。 身为兵部的二把手,自己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 北镇抚司,欺人太甚! “徐侍郎,你今日上门追责,可曾问过姜尚书? 若没有他的首肯,你就擅自勾连刑部、兵马司、大理寺,跑到北镇抚司的官衙重地撒泼打滚。 这……也不合规矩吧?”
宋桓像是早就预料到了,端起茶碗省得打碎。 捏着盖子轻轻刮了两下,皮笑肉不笑道: “等有空见了姜尚书,本指挥使要好好问他。 兵部,到底是国公爷说了算,还是……太子爷说了算。”
徐侍郎心头一凛,神色变得有些难看。 兵部尚书姜归川乃太子一党,如今东宫还未表态,他就为凉国公冲锋陷阵。 传出去,确实不好听,要大大减低印象。 “莫要高兴太早,国公爷已在回京的路上。 北镇抚司的门槛再高,拦得住兵部、刑部,拦得住圣人封爵的国公么?”
徐侍郎冷哼一声,岔开话题。 可他声音甫一落下,衙门之外便有年轻宦官高声宣道: “东宫传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