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刚过，几人就赶到了姝芷国。风雨非留在客栈照顾云笑，兰翠跟着慕厌雪出去拿药。时值十五，朔月高悬，风移影动。云笑还穿着那身桃粉罗裙。“我主，我去给你取身新衣服。”

风雨非刚一起身，衣袍就被云笑拽住。她声音很低，还略有些沙哑，“我杀人了？”

听不出是在问还是在陈述。风雨非回到床前，轻捏她的肩膀，眸光直直看着她，用严肃的口吻道，“他们该死。”

“真的全部都该死吗？”

云笑抬眸，眼眶包满泪水。风雨非阖了下眸，重重点头。云笑用祈求又期待的眼神看着风雨非，像瓢泼大雨里，惊慌失措的孩子。“我记得当时有位老太太，叫了我们去其它地方，她也该死吗？”

风雨非道不知该怎么说，只好道，“我主，休息吧。”

云笑点点头，几滴热泪从眼眶里滚出来，一不小心砸到了风雨非手上。风雨非沉着脸出了门。关门那一刹，他看到云笑蜷成一团，死死抱着自己的膝盖，身子在微微颤抖。等风雨非拿好衣服回来，她已经不见了。他疯了似的追出去，也不管周围是不是有杀手，他仰天大喊，“我主，你在哪~”回答他的只有凄厉的风声和皎白的月光。不多时，兰翠和慕厌雪回来了。她手里拿着一个纸团，急急跑过来，“云姐姐呢？”

等熬药已经来不及了，所以她将药材全部碾成了粉。却见风雨非失了魂般跌坐在地，双目无神，最宝贝的玄铁剑也被扔到了一旁。他在懊恼后悔，如果不是他给云笑吃通灵丸，她就不会神志不清，也不会下死手杀那么多人，更不会内疚到连命都不顾。“找。”

慕厌雪道。“找我吗？”

一道邪魅的声音划破夜空，凄凄厉厉。云笑一手支着头，斜躺在屋顶。她嘴角浅浅笑着，可笑里的寒意如十尺之冰，将周围的人骨髓都冻透了。身上已经换成了红衣，但好像很不合身，松松垮垮的，肩上的中衣都露出来了。她穿了风雨非的备用锦袍。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有兰翠，她狠狠咬了下嘴唇，鼓起勇气站到了最前。“云姐姐，来不及了，快吃药。”

“药？”

云笑大笑几声，又往身上看了看，“也是，再不吃药，只怕这副身体就废了。”

她这么说着，话里却没有一丝紧张和害怕，感觉像在讲一件无比稀松平常的事。倏然，她眸色一凛，手臂往空中大气一挥。‘啊~’数十个黑衣人从不同的树上掉到了地面。吓得兰翠惊慌地叫出了声。“不要过来。”

一名黑衣人刚好掉到兰翠附近，他顺势拉过兰翠，锃亮的匕首泛着紫光，架在了她脖子上。紫铁。慕厌雪和风雨非面色一沉，方才只顾着云笑，没有注意到周边情况。再者，这些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藏匿技术非同一般。“魔头，我知道今天我们逃不出去，但是总得拉一个陪葬的。”

黑衣人拉下面纱，呵呵一笑，是炸船那个人。他狠戾地笑着，手上慢慢用力。兰翠闭着眼，脖子上鲜血一点点渗出。“魔头，心痛吗？哈哈，我就是要你尝尝，眼睁睁看着亲密的人被杀死的感觉。当年我哥…”“话多。”

云笑说话间飞出一个东西，直接射穿了黑衣人的额头。黑衣人不动了，双眸瞪圆，匕首掉落在地，身体慢慢倒下。暗器竟是一滴鲜血。云笑两个指头还在摩挲指腹的血迹。其他黑衣人见状吓得不轻，刀在颤抖，个个惊慌失措地左顾右看，想找机会逃走。云笑不理他们，垂眸道，“慕厌雪，你说他们的命重要，还是我的命重要。”

“现在让你选，要么杀了他们，要么我就毒死在这里。”

“我来。”

风雨非说着一掌就朝附近的杀手打过去。“多事。”

云笑手臂轻轻一挥，扇得风雨非滚到了一旁。倏然，云笑吐出一口鲜血。她也不擦，反而咧嘴笑起来，贝齿腥红。兰翠心里着急，再不吃解药，云笑就要毒发身亡了。云笑轻盈下地，落到慕厌雪身前。“快选啊。”

她唇角挂着笑，复杂的眸光直直看着他，不断有血从嘴角涌出来。“我主。”

“云师姐。”

兰翠和风雨非大喊道。慕厌雪紧阖着双眸，月光在他极美的脸上洒下一层薄薄的霜。云笑越凑越近，几乎是抵在他耳边，轻声叫道，“或者，亲手杀了我。师父。”

慕厌雪眸光骤然睁开，里面竟是震惊的光。“哈哈哈。”

云笑心满意足地后退几步，“师父，你真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吗？来啊，杀我啊。”

云笑面部越来越狰狞，她手臂一伸，五指摊开，风雨非的玄铁剑一下被吸了过来。“用剑，还是箫？都行。”

说话间她解下腰间的恋雪，塞到他手上。“你不杀我，我会杀光齐州大陆所有人，包括你那狗父皇。”

“不要啊，公子，不要杀云师姐。”

兰翠抱着慕厌雪的膝盖，痛哭流涕怎么都不肯放手。霎时，慕厌雪取出腰间的软剑，抵在云笑胸口，“云儿，我宁愿你永远都不要醒。”

“慕厌雪，你敢。”

风雨非大喊着飞过来，掌风凌厉，直冲慕厌雪。‘轰’云笑挺身上前，身体纹丝不动，只是源源不断的血从口里涌出来。“我主！”

风雨非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瞳孔放到无限大。云笑冲他轻轻一笑，这笑温柔和煦，像冬日的暖阳，像初秋的微风。“风雨非，我累了。”

她说着，举起玄铁剑，将所有的力量全部注入其中。剑鞘发出蔚蓝的光，光晕大到盖过了今晚的月色。慢慢，外层纷纷有碎屑坠落，片刻之后，原来的玄铁盘龙剑，变成了水青盘龙剑。这是她的剑！她拔剑出鞘，这是怎样的一把剑啊。凌厉的冷光直冲云霄，方圆几里恍若白昼。冷光中映出了云笑绝望的眼神。风雨非跪在地上，崩溃大哭，“我主，不要。”

云笑轻轻一笑，把剑递给了他，“风雨非，再见。”

接着挺身向前，撞上慕厌雪的剑，一剑穿胸。她躺在慕厌雪怀中，看他的眼神不恨不爱不恼不怒。清冷的白梅香钻入鼻尖，她微微一笑，“我原谅你了，假新郎。”

说罢缓缓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