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课,快结束时,薛老师叫十六名学生默写课本上的古诗词。正当同学们埋头默写时,三点四十分左右,一直端坐在靠椅上的薛老师,突然侧身倒向自己的左侧,学生们看到这一情景,惊愕的同时,不约而同地放下手中的笔,从座位上站立起来,奔向倒下去的薛老师身边,一起用力将薛老师扶起,然后慢慢地让薛老师躺下。他老伴听到噪杂声,急忙从二年级的教室中跑过来,慌乱中抱着老伴的肩头一边伸手按人中,一边痛哭流涕,有几位大一点的学生赶忙跑到学校附近的民舍里喊村民,其余的学生继续围在薛老师身边。不到十分钟,离学校最近的两户人家首先赶到教室,随后村里的其他大人也闻讯而至,可是薛老师已停止了呼吸……薛文斌和陈玉琰刚到村口,抬头见学校内外挤满了村民和学生,隐隐约约的哭声传进了耳朵,立刻预感到有人出事了。“羽梦亭,该不会是我阿爹出事了,你看教室里一片沸腾,哭声越来越清晰。”
“哎呀,出事啦,我们快跑吧!”
薛文斌疾步飞奔,陈玉琰紧跟其身后,赶得气喘吁吁。薛文斌拨开围着痛哭的学生,使劲挤进人群。只见阿妈抱着阿爹的身体嚎啕大哭。阿爹早已紧闭双目和嘴唇,僵硬地靠在阿妈的怀里,文斌哇的一声大哭道:“阿爹,阿爹,我最敬爱的阿爹,我来迟了,我来迟了。儿子对不起你啊!对不起你啊!”
薛文斌珠泪直流,伸手抱起阿爹往家里走去。陈玉琰哽咽难言,无声饮泣。村民们都在说薛庆明老师几十年来兢兢业业,任劳任怨,脚踏实地,默默无闻地在老家教书育人,为教育事业燃尽了自己,照亮了别人,简直是一根蜡烛啊!有一位老资格的村干部说:“薛老师,1964年师范学校毕业后,完全可以留在鹤庆县县城教书,过城里人的生活,可他在选择自己的志向时,竟毫不犹豫地作出了令很多人难以想象的选择—回胡森里拉教书,很多单位想用他,他的好多同学婉言相劝,可是大家都白说了,薛老师决定的事绝不更改。他就这样带着青春的激情,带着对教育事业的无限热爱,带着培育地方人才的梦想,薛庆明老师毅然决然地回到了胡森里拉,五十七岁的他,三十七年来一直在鹤庆县山阳乡最贫困的胡森里拉教学点任教,一直担任毕业班的课程,自去年陈玉琰来了之后,才退居到三四年级任课,临近退休的他,在为学生上最后一课时,倒在了讲台旁,不幸殉职。”
陈玉琰听完老干部们的叙述,悲恸难忍,挥泪如雨,搀扶着悲痛欲绝的薛师母,艰难地向山上移步,村民们尾随而上。按照当地的风俗,殡葬有好几种,火葬、土葬、陶葬、树葬等等,同时在家只能停放两天,山阳乡教委和中心小学的负责人一起商量,决定按汉族的习俗,实行土葬。薛文斌择定5月21日出殡。丧事筹备工作紧锣密鼓地开始了,女方的娘家人,大小姨妈,两个大小舅及其家属全部过来帮忙,料理薛庆明老师的后事。村民们一起帮忙买材料,起土建造坟墓。旋踵间,5月21日到了,薛庆明出殡仪式凌晨七点钟,在房屋中间开始,由四名自愿报名的爱心青年村民抬灵柩。遗孀霍兰芳,儿子薛文斌,女儿薛阳阳,兄长霍良兵等遗属和由老教师成立的殡仪治丧委员会七人,随后在第一间灵堂内举行历时大约十五分钟左右的追奠仪式。霍兰芳泪眼盯着灵柩,脸色凝重,双眉紧蹙,率领遗属向灵柩行跪拜礼。遗奠仪式结束后,四名青年抬起灵柩,走出灵堂……现场响起一片哀戚呜咽声,嚎啕大哭声,窃窃私语声,大声喧哗声,鞭炮噼啪声,连环响彻云霄等等,不一而足。薛文斌手捧香火,其大舅舅在旁边搀扶,打着一把黑色雨伞,薛阳阳手捧遗像,引领送葬队伍向山上缓缓移动。全乡各村教学点的所有老师纷至沓来,山阳乡的全体机关干部、胡森里拉在家的全部村民,全体学生及家长,成群结队,洒泪相送,放飞三十七个自己叠的白色纸飞机。白色是纯洁无私的象征,代表薛庆明老师三十七年来的默默奉献,像春蚕吐出洁白的丝,直至放尽,像洁白的蜡烛燃尽灰烬,无怨无悔,无欲无求地贡献了平凡而杰出的一生。中心小学的老校长,德高望重的祝思伟是薛庆明的师范同学,自薛庆明去世后,一直在他家守灵,他似乎不忍心与薛庆明告别,寸步不离地跟在灵柩旁,向山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