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沈绾隐隐听见里面动静,一颗心悬在空中,落不下来。虽说人证物证俱在,又有阁老坐镇,白煊根本没有逃脱的余地。但上回瞿州一案,越国公手段之狡诈她是见识过的。在事情定下之前,沈绾不敢轻易放松警惕。良久,白煊被御林军拽出养心殿。见他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再没了往日的神气,沈绾眉头皱紧。紧接着,顾晏沉出来,走到她身旁。“太子殿下!”
沈绾忙向顾晏沉行礼。“白煊他……”“杖打五十,关入大牢,明年开春流放沙门岛。”
顾晏沉知道她想问什么。“越国公向皇上求情了,对吗?”
沈绾无奈叹了口气。以白煊所犯罪孽,理应当即处斩才对。二人一边说话,一边并肩下了台阶。“越国公在朝中势力强盛,白煊又是越国公府唯一的嫡长子,若真当场要了白煊性命,只怕会影响了朝政,于我父皇而言得不偿失。”
顾晏沉耐心解释。沈绾理解,皇上行事以大局为重,她也不曾指望过绝对公平。只是白煊做了那么多恶,到最后还是捡回一条性命,她心里总难受得紧。“你放心,我父皇只是不能明着处死白煊。杖打五十、牢狱之灾,流放沙门岛,哪一个不要人性命,就看白煊命有多硬,能够撑多久。”
顾晏沉又添一句。“你未涉及过朝中之事,还不了解,流放沙门岛的皆是朝廷要犯,那边四季炎热,漫天黄沙,去过的几乎没有人捱得过一年。白煊出发乃是二月,离沙门岛最热的时候只有两月间隔。到了那边,任白敬山势力再强盛也无济于事。”
“他做了这么多的恶,要是让他就这样痛痛快快的死了,岂不是便宜他了。”
所以皇上选择将他流放沙门岛,让他生不如死。听完顾晏沉这番话,沈绾心里好受多了。“太子殿下且慢!”
二人正沿冗长宫巷前行,背后忽然传来一道喊声。沈绾随顾晏沉回头,就见下人搀扶着阁老,缓缓向二人走来。“阁老,欧阳大人。”
沈绾点头行礼。“我是来向二位道谢的。”
阁老同沈绾和顾晏沉说道。“不敢当。”
顾晏沉言语谦逊。“白家作恶多端,理应受到惩罚,这是天意。若真说起来,该是我要向阁老您道歉,让您和您的家人等了这么多年,才等到真相大白。”
“白家作恶为一码,殿下和沈三娘子为我煜儿主持公道又是一码,若非你二位鼎力相助,那白煊到现在还逍遥法外。”
阁老摇头,反驳顾晏沉所言。“阁老莫要这样说,臣女也并未帮上什么忙。”
沈绾瞧见阁老这般,心中不禁生出丝丝酸楚。白发人送黑发人本就是世间大悲之事,阁老嫡孙的死竟还不是偶然。且凶手就在朝堂之中,与他一家共事多年。沈绾虽无法感同身受,但也知道阁老此刻内心必定悲痛欲绝。“你们两个就别推辞了。”
阁老无奈一笑。“这份恩情我们欧阳家记下了,日后若是你二位有什么事情需得着我这个老头子的,尽管提就是。来年秋末我儿便要回京任职,到时也愿为太子殿下效犬马之劳。”
“阁老放心,我们若有事情求您帮忙,断是不会同您客气的。”
顾晏沉见推脱不成,只得应下。了了一桩心事,阁老不作打扰,准备离开。“阁老保重。”
沈绾躬身,送别阁老。到底是德高望重的老臣,虽然已入古稀之年,但阁老仍身姿挺拔,浑身一股傲气。沈绾一动不动看着他,直到他走远。末了,她重重叹了口气。“怎么了?”
顾晏沉关心道。“不仅阁老,还有其他被白煊残害的人,他们的亲人也该如阁老这般难过吧。”
沈绾心里如同揪着一样难受。白煊真真是可恨。顾晏沉喉间苦涩,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殿下,我想见陈娘子一面,可以吗?”
沈绾忽然抬眸,一脸期待望向顾晏沉。“好。”
顾晏沉点头。沈绾见到陈婉时,她正在收拾屋子。从被顾晏沉救下之后,她就一直住在客栈。如今需要她做的事情已经完成,她也该离开了。“你不是……沈三娘子吗?”
陈婉诧异。她只见过沈绾一面,就是半个时辰前,在养心殿外。“我是来看望你的,顺便同你道声谢。”
沈绾微微一笑,犹如春风拂面。“沈三娘子不必这么客气。”
陈婉嘴角上扬,笑容却是苦涩得紧。“要不是太子殿下将我从越国公手里救下,只怕我根本不会知道我弟弟去世的真相。虽然他也回不来了,但好歹,白煊付出代价了。”
“其实与其说是我帮您和太子殿下作证,倒不如说,我亲手给我弟弟报了仇。而且我弟弟当年留下那个手镯,便是因为良心煎熬,觉得自己与越国公他们一起害死了阁老大人的孙子。现在真相大白,相信我弟弟在天上看见也会高兴的。”
无论阁老还是陈婉,都是那么好的人啊。沈绾鼻子发酸,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那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她收回思绪。““我之前就是一个人住,现在也还是回水仙村吧。唯一不同的是,以前京城中好歹有个弟弟可以让我惦记着,现在没了。”
陈婉笑道。她已经尽量将语气放得轻松,但声音里的颤抖和压抑还是出卖了她。沈绾心中五味杂陈。“我这次来,其实还有个请求。”
她小心说道。“沈三娘子请讲。”
“是这样的,我父亲前段日子将城南一家布庄交由我来操持。你也知道,像我这样娇生惯养的闺中女子,叫我弹琴赋诗不是问题,做生意真真是为难我。但到底是和算账挂钩的活,我又不能随便寻个人来做,总要找我信得过的。正好我听太子殿下提及,你早前做过纺织生意,我想你来我的布庄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