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吹来,带着浓重的鱼腥味。顾云浮墨眉蹙起,看着眼前的妇人薄唇轻启道:“那你可知,做为子女,也都想尽一份孝,想让自己的母亲死的明白。”
闻言,妇人一怔,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声,妇人起身去做活儿了。桃花眸看着妇人的背影,坚定不移。洗完碗筷的安安跑过来,睁着纯净的眼睛问:“叔叔,你是从城里来的吗?”
“是。”
顾云浮微微颔首,面对安安神色缓和了几分。安安好奇的追问:“城里是什么样的?跟我们村子一样吗?”
“不一样,上京城比这里大很多,也繁华很多,有卖包子的,点心的,还有糖葫芦。”
顾云浮耐心的解释。从情报里顾云浮得知,安安一家一直深居简出,从未去过上京。安安听的一脸向往,兴奋道:“我见过糖葫芦,村头二胖子的爹从城里回来时,给他带过。”
闻言,顾云浮一诧,迟疑道:“你没吃过糖葫芦?”
“没有,村里没有卖的。”
安安摇头,回想起之前二胖子吃糖葫芦的模样,粉色的舌尖舔了舔嘴,直咽口水。作为孩子,她自然是馋的,但她十分懂事,从来不问爹娘要。看着这样的安安,顾云浮心中一颤,缓声道:“那我明日给你带,除了糖葫芦,你还想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吗?”
安安歪着脑袋,满脸期待。顾云浮点头,郑重道:“什么都可以。”
“那我要……”安安思考了一会儿,忽的皱起了眉头,瘪嘴道:“我不知道都有什么。”
“没关系,我都买一点来。”
顾云浮大方道。“谢谢叔叔,茶没有了,我去给你添。”
安安提着空茶壶,殷勤的跑去了厨房。添好茶后,安安在顾云浮面前坐下,好奇的问着他各种问题。最后安安提到村里的男孩子,在跟着村长读书写字,她也想去,但大人说女孩子没有读书的,不让她去。“安安想读书写字?”
顾云浮眉头轻挑。“想。”
安安重重点头,眼中满是期翼。可随即安安的眼神又暗淡了下来,失落道:“可他们不让我去。”
“叔叔教你。”
顾云浮说完,唤来随从,去马车上取来了书本和笔墨纸砚。但顾云浮平日里看的书晦涩难懂,不适合安安,于是他就教她写字。“这是‘安’,你的名字。”
顾云浮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个端正的安。安安睁大眼睛,看着纸上的字新奇不已。就这样,顾云浮在简陋的小院里,教安安写字,一晃就到了酉时。“吱呀——”小院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皮肤黝黑的男人走了进来,肩上扛着鱼网,手里提着一只竹篮。“你回来了。”
做活的妇人听到动静,随意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赶忙迎了上去。渔网很沉,妇人帮男人接下放好。“爹!”
写字的安安放下笔,激动的跑了过去。看到安安,男人脸上露出欣慰的笑,一天的疲惫一扫而空。摸了摸安安的脑袋后,男人提着竹篮来到顾云浮面前,局促道:“公子,这是刚捞上来的河虾,和刚捉的蟮鱼,都很鲜活。”
“有劳。”
顾云浮沉声道谢。身后的侍卫上前接过,将竹篮提在了手里。看了微沉的天色,顾云浮知道该回府了,于是起身同安安道别。“叔叔再见,明天早点来。”
安安依依不舍的挥手。顾云浮应了一声,上了院外的马车。临走时,顾云浮吩咐留下的两名侍卫:“保护好他们,有情况就放信号弹。”
“是。”
两名侍卫拱手应下,恭送马车走远后又回到了小院。看着关上院门的两名侍卫,妇人无奈的叹了口气。男人听见了,立马问道:“怎么了?”
“我们的安宁日子,怕是不长了。”
妇人抬手抚摸上男人粗糙的脸,眼中满是心痛和不舍。男人握住妇人的手,轻声安抚道:“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嗯。”
妇人应了一声,两人的双手交握在一起,给予彼此温暖和力量。“爹,娘,你们看,我会写我的名字了。”
天真烂漫的安安,振奋的举着自己写的字给他们看。妇人和男人扭头,看着纸上歪歪扭扭的安字,露出幸福的笑容。“安安真棒。”
男人将弯腰将安安抱了起来,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如果没有被找到的话,他们或许能这样幸福一辈子。——当天夜里,又下起了雨。雨下的不算大,却淅淅沥沥的下了一整晚。竖日一早,顾云浮照常去给杜清影抹药。“你今日还要出去吗?”
杜清影问。顾云浮颔首,抿唇道:“同人说好了。”
听到这话,杜清影黑眸一紧,追问道:“跟谁说好了?”
她原以为顾云浮每日出府都是独来独往,却不曾想他竟然还同人有约!这人究竟是谁?男的还是女的?他们什么关系?约好了做什么?一瞬间,杜清影脑中冒出无数疑问。“怎么?怕我被人拐走了?”
看杜清影紧张兮兮,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顾云浮挑眉打趣儿她。杜清影俏脸一红,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过激了,于是傲娇道:“哼!不说算了。”
桃花眸瞧着她明明很想知道,却又努力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顾云浮笑而不语。不是他故意吊她胃口不告诉她,而是有些事还不到告诉她的时候。杜清影等了许久,久到药都抹完了,顾云浮却还没有告诉她时,她有些沉不住气了。“你今日还是要傍晚才回府吗?”
杜清影旁敲侧击。顾云浮点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嘱咐道:“好好养伤,过几日我陪你出府。”
“哦。”
杜清影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我走了。”
似是没有察觉到杜清影的低落,顾云浮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杜清影的好奇心到了极点,恨不能偷偷跟上去。可她的伤还没好,答应平宁王的香也还没制好,只能作罢。——马车行驶在热闹的街道上,听到车外各种各样的叫卖声,顾云浮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儿。“停车。”
顾云浮吩咐车夫道:“去把点心蜜饯糖葫芦等零嘴,都买上一些。”
“是。”
车夫应了一声,将马车停到路边,依言去了。顾云浮撩起车帘,看着繁华整洁的上京,想到了清贫荒僻的渔村。安安一家从不来上京,也几乎不与人接触,是怕暴露踪迹招去杀身之祸吧。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知情的下人全被处死。而侥幸活下来的安安娘,隐姓埋名多年,不敢踏入上京一步,她到底守着什么样的秘密?顾云浮知道,这个秘密,一定跟他母妃的死有关。约摸过了两刻钟,车夫回来了,买回来一堆各式零嘴。顾云浮瞧着,歉疚的心稍稍慰藉了一些。他明白,安安娘是无辜的,安安和她爹也是无辜的。他无法放弃真相,只能尽量弥补他们。雨后的路很是泥泞,马车走的比平日要慢一些,到达渔村时,已经是巳时过半了。经过村口里,华丽的马车引起了村里人的注意。“瞧,那辆马车又来了。”
“是呀,没想到安安家竟还有个这样的亲戚。”
“什么亲戚天天来,又不接他们走,真是叫人看不懂……”伴随着村里人的议论,马车缓缓驶向了村尾的小院。“叔叔!”
安安等在院外,远远的看见马车就兴奋的招手。“吁——”车夫将马车稳稳的停在了小院门口。车门打开,顾云浮拎着一大堆零嘴下了车。“叔叔,这些都是吃的吗?”
安安闻到了香味,馋的直吞口水。顾云浮点头,边往院里走边道:“吃完东西,我教你读书。”
“好。”
安安点头如啄米,乖巧的跟在顾云浮身后。“公子来了。”
安安娘提着刚泡的热茶,放到了院里的石桌上。下了一夜的雨,院里的泥土地根本无处下脚。于是安安爹抱了几捆干草,铺满了院子,好让顾云浮的鞋子不会沾上泥巴。看着铺满地的干草,顾云浮心中微微触动。“公子快请坐。”
安安娘拿帕子擦干净了石凳。顾云浮走过去坐下,将手里的零嘴放到桌上,一一拆开给安安尝。看着满桌各色各样的零嘴,安安看的眼睛都直了。她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这么多零嘴。“叔叔,我能拿去给二胖子他们看吗?”
安安试探的问。从前二胖子总是在她面前炫耀,今天她也炫耀回去。“去吧。”
顾云浮无谓道。得到允许,安安拿了几包零嘴,欢天喜地的跑了。看着从未如此高兴过的安安,安安娘心中很是愧疚。这些年他们虽然过的安稳,却也十分清贫,从未给安安买过这些。“多谢公子。”
安安娘由衷的向顾云浮道谢。顾云浮撇了她一眼,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薄唇轻启道:“当年我母妃去世时,我还没有安安大。你可知这些年,我是如何过来的?”
当年他母妃去世时,他刚满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