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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上源驿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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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源驿事变】  李克用抵达汴州,按照惯例,率部在郊外扎营。  朱温远接高迎,热情邀请李克用入城叙旧,把酒言欢。  李克用一开始是拒绝的,野战军不入城,这是规矩,忘了“许州兵变”了?不就是因为许帅薛能非要把徐卒安排在城内,才引发兵变,身首异处的?  “不麻烦仁兄啦,在哪儿喝都一样,不去啦不去啦。”

“贤弟,我在城里安排了美女。”

“走走走,头前带路。”

李克用的身体很诚实,嘴上也不怎么老实,把老婆刘氏夫人留在了城外,随身只带了三百名亲信卫兵(办这种事只能带值得信任的同志),随朱温入城。  宴会设在了上源驿。  这是进出汴州市中心的交通主干线,当之无愧的商业中心,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反三俗的网红打卡圣地。这里发生了两件载入史册的大事,今天是第一件。  在这里,朱温大宴李克用。  宴会刚开始,李克用还能够约束自己的言行,毕竟是国家高级干部,还是应该道貌岸然一些,也要学着人的模样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客套寒暄。  随着恭维的马屁伴着几杯美酒下肚,李克用终于放飞了自我,再也难掩内心深处的优越感。  他的优越感不是空穴来风。首先,他的出身是贵族,胡人贵族,他已经不是“官二代”了,我们来帮他做个简要的梳理:  烈祖朱邪金山,在武则天时代被封为“金满洲都督”,爵至张掖郡公,成为大唐的地区代理人;  天祖朱邪辅国,在玄宗朝嗣位“金满洲都督”,爵至永寿郡王,已经享有王爵之位;  高祖朱邪骨咄支,成为部落酋长;  曾祖朱邪尽忠,宪宗朝率领族人内附;  祖父朱邪执宜,为阴山都督府兵马使;  父亲朱邪赤心(李国昌),不再赘述。  论出身,李克用与朱温是云泥之别。李克用祖宗八辈儿部落酋长、有公爵、有王爵;朱温祖宗八辈儿贫下中农。  能力之外的资本等于零。  那我们就看看两位的个人能力:  李克用13岁时便有一箭双雕的绝技,15岁那年跟随父亲平定了“庞勋之乱”;朱温13岁时在村儿里抓切糕、抢馅儿饼,打遍街、骂遍巷,“里人颇厌之”,15岁那年随娘改嫁,寄养在了刘崇家。  李克用28岁那年收复了长安;朱温28岁那年在贼军中“得补为队长”。  出身好,能力强,又对朱温有救命之恩,李克用处处高出朱温一大截。  也许,朱温能扳回一局颜面的,就是颜值了。  史书上并没有对朱温的长相有过多的描述,他的画像嘛……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鼻直口阔、大耳朝怀……标准帝王相。封建帝王的御用画师都是自带帝王滤镜的,历朝历代的帝王基本都一个模样。  至于朱温的真实相貌,应该是不算特别丑,也不算特别的英俊,否则史书上总会记一笔的。  比如李克用,史书上就明确记载了这厮的相貌特征:一眼大,一眼小,人送外号“独眼龙”。  颜值方面,朱温能及格,李克用则在补考名单上。  朱温看着李克用这对大小眼,是越看越心烦,大眼充斥着傲慢无礼,小眼暗藏着龌龊猥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李克用仪态尽失,张嘴嬉笑泥腿子,闭口怒骂贼王八。言语间不加掩饰地流露出对底层民众的冷嘲热讽。  身边亲信赶紧在桌子底下踢腿、递眼色,李克用这才稍微清醒了一点儿,意识到朱温也是他口中的泥腿子、贼王八出身。于是赶紧打圆场,往回找补:  “朱大哥,您可别往心里去啊,小老弟我可不是指桑骂槐,你不是贼王八。虽然你曾经误入歧途,从贼附逆,但最终能够悬崖勒马,倒戈反水,也立了一点儿功劳嘛。否则,不也照样变成我的刀下之鬼嘛。”

真会说话。  朱温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只能强颜欢笑,陪酒附和。  半醉的李克用忽然想到一件事,说道:“听说老哥你在同州的时候,曾搜捕到一位绝色佳人,今日能否赏脸,让小老弟也尝个鲜?”

嘈杂喧闹的房间里瞬间变得鸦雀无声。汴州将领全都变颜变色,齐刷刷看向朱温。  朱温低沉半晌,小声赔笑道:“贤弟说的是……鄙人贱内。”

李克用原本就一只眼大一只眼小,在酒精的作用下,更是一眼色迷离、一眼无规矩,“贱人?对!就好这口!”

亲信急忙趴在李克用耳边,把来龙去脉讲清楚。李克用也知闹了乌龙,于是高情商的他赶紧往回找补,“老哥你放心,我有口无心,只看不碰。前两天我刚缴获了黄巢的妻儿老小,一大帮天姿国色的小娘们儿,我就一个也没碰,全都打包送进了成都,让皇帝老儿享用……”  朱温拿酒岔开了话题,气氛重新活跃起来。  李克用提到的这位美女,正是朱温新迎娶的夫人,张惠。  张惠与朱温是同乡,宋州砀山人,父亲是宋州刺史(一说是大富商),如假包换的千金大小姐,女神白富美,因躲避战乱而投奔在同州亲戚家,城破之后被贼军捉住,当做战利品送给朱温享用。  张惠一直是朱温的梦中情人,怎奈当年二人境地悬殊太大,朱温癞蛤蟆吃不到天鹅肉。时光荏苒,日月穿梭。当年的矮穷矬已经屌丝逆袭,于是成功迎娶了昔日梦中情人,成为一段佳话。很多历史小说就是拿这段真实历史大加演绎的。  多少男子汉,一怒为红颜。李克用不知道,自己的放荡无礼,彻底激怒了朱温。  酒宴结束,李克用已经烂醉如泥,被亲信们扶到客房,倒头就睡。  那一夜,汴州的天空乌云密布,抬头不见星月,伸手不见五指。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一场罪恶正在悄然逼近。  汴州士兵用车辆、树干做路障,堵塞了大街小巷,又把李克用休息的馆驿四周堆满柴薪,外围埋伏下无数刀斧手、弓箭手。  突然之间,火光四起,矢如雨下。  李克用的几名亲信,如薛志勤、史敬思、郭景铢等立刻惊醒,其中郭景铢老江湖,第一反应就是吹灭蜡烛。  当着水贼别使狗刨。薛志勤、史敬思等人二话不说,抄家伙就干。郭景铢翻身踹开里屋房门,一把将李克用拉下床,连推带搡把李克用先塞进床底下,以躲避流箭,“大帅,大帅!”

李克用鼾声如雷。  史籍记载,说郭景铢以水覆面,将李克用唤醒。也可能是情急之下解开裤腰带……  李克用这才睁开朦胧睡眼。但见窗外火光冲天,喧哗嘈杂之间,伴随着箭雨,立刻酒醒。  薛志勤封住大门,借着火光一连射杀数十名汴州兵卒,稍稍迟缓了汴卒攻势。  李克用命不该绝,就在紧要关头,天空忽然电闪雷鸣,紧接着就是一阵倾盆大雨。  馆驿四周的大火被大雨浇灭,李克用在亲信的保护下,借着雷电的间歇光亮,翻院墙突围而出。  薛志勤等奋力死战,保护着李克用冲破一座桥梁,继续逃亡,而史敬思则立于桥头,“大帅快走,我来断后!”

汴卒只知道追赶前面移动的人影,却不知桥头这位也是沙陀敌人,刚到桥头就被稀里糊涂地砍杀,眨眼之间数十汴卒横尸桥头。  后继的汴卒奔走呼号,方知桥头有人阻拦。  “咔嚓——”一声惊雷。  电光的闪烁下,汴卒们终于看清了这人的轮廓:肩宽背厚、膀大腰圆,手持两把马刀。此人如同一尊石雕,不辨面目,不辨表情。  在他的周围,横七竖八倒着几十人,有的一动不动,有的还在痛苦地扭曲呻吟。泥土混合着雨水和鲜血,成为散发着腥味的暗红色泥浆。  不断有人冲过来,不断有人倒下。  汴卒呼喊着,不再上前送死。长枪大戟组成一面不可逾越的墙,后面弓弩手倾囊输出。  箭矢用光了。  电光之下,那人依旧巍然不动。  汴卒惊恐不已,不知眼前矗立着的究竟是人还是鬼。  枪阵缓步前挪,枪尖儿几乎要刺到他的时候,有人壮着胆子用枪捅了捅。史敬思这才轰然倒地,电闪之中,人们发现他的身上早已插满箭矢。  汴卒们这才敢凑近观瞧,仍心有余悸,唯恐此人会突然跳起来诈尸一样。很长一段时间,汴卒们都不敢跨过他的尸体往前追赶。  史敬思,是个典韦般的英雄。他的壮烈惨死为李克用赢得了宝贵时间。  李克用在薛志勤等人的保护下,逃到了汴州城的南门——尉氏门。情急之下,缒城而出,狼狈逃回大本营,终于捡回一条命。  史敬思连同三百余名亲信随从,全部死于汴州城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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