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没有拒绝但丁的提议。　　因为他能感觉到，远处的空气中充满了不祥。　　街道上原本算不上多的人群飞快逃离消失，许多建筑上的门窗争先恐后关闭，仿佛像是在躲避瘟神一样慌张。　　他没有急着多问些什么，一行人快速进入了人类联盟的大楼。里面人不多，但设施齐全、空间宽敞，即便数百人涌入也能快速容纳，这给苏文一种感觉——总觉得相比起接待大厅，这里有点更像是紧急避难所的味道。　　建筑里面见到的生物基本上都是人类，虽然形态、肤色都有微小差异，但能轻易看出都来自同一种族。见到突然“闯入”的但丁和苏文一行人，他们大多认出了前者，并向他行一种苏文从未见过的手势礼，口中的称呼也十分尊重。　　“人类永存，执事大人。”

用词还挺中二的，苏文心想。　　此时的帕塔帕也停止了哭泣，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她似乎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直到一行人来到了建筑的二楼时，这里的一切让她不禁目瞪口呆。　　甚至连苏文也睁大了双眼，因为只见整个建筑的二层都被打通，在这至少四、五千平方米的面积里，就像是一个微缩的小型城市，放眼望去有着各式各样的区划，居住着数百人规模的住民，热闹非凡。“城市”中央有着通往上层的阶梯，人来人往，通过有限的角度不难看出，这座建筑的第三层，似乎也有着类似的景象。　　苏文觉得，相比起但丁口中的“闲置产业”，这里更像是个室内洞天！　　但丁似乎对他们的反应很满意，张开双臂，对苏文说道：“欢迎来到城中城，这里是这个达莎最安全的地方，人类联盟会给予你们庇护。”

苏文忽然想起了什么，看向远处厚重的墙壁：“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丁笑道：“赛文先生，你是真的完全不知道啊，我甚至都怀疑你是不是来自这个世界了……开玩笑的。那就跟我来吧，我带你们见识一下。”

一行人来到了建筑一侧的无人区域，苏文最初还小心翼翼，毕竟他现在自重接近十吨，但很快发现这座建筑比想象中坚固多了，便放开脚步前行。这里看起来像是个开阔的休息区，里面整齐摆放着许多桌椅，最关键的是墙壁变成了半透明的落地窗，可以对外面街道的景象一览无余，而此时，街道上早已空无一人，充斥着一片死寂。　　“看那里。”

但丁指向街道的尽头，苏文顺着望去，只见弥漫着一大团灰色的雾气，而在不久前经过的时候，那里明明还什么都没有。　　“既然你还对此一无所知，那我就不卖关子了。这团浓雾代表的是死亡，我们称之为‘灰骑士’，它是达莎城恶魔领主麾下的爪牙，专门负责收割灵魂——在这里，任何活着的居民都有可能被选中，并强迫献出灵魂。”

伴随着但丁的讲解，忽然间，苏文看到，在这团1号的雷达系统都无法穿过的浓雾中，忽然跑出来了一个长着六只脚的怪异种族。它玩了命般狂奔，一张兽型的脸上居然挂着明显的惊恐之色，而下一秒，它便被浓雾中飞出的一条猩红色巨舌追上，瞬间缠住了身体，然后缓缓拉了回去。这个过程很漫长，以至于苏文能够看到它歇斯底里挣扎，前足死死抓住地面，硬生生磨出了两条血肉组成的痕迹。　　它惨叫着、呼救着，发出苏文听不懂的声音，但没有任何回应，整个街道上一片寂静，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它般。苏文又看向不远处的微型城市，只见不少人都听到了这歇斯底里的惨叫，但他们无法透过墙壁看到外界的景象，并且似乎都对此习以为常，谁也没多做留意。　　于是，苏文就这么静静看着这个可怜的家伙被拖进了浓雾里，随后惨叫声戛然而止，再也没有了声息。　　“这种事在这里很常见吗？”

他转过头问但丁。　　但丁微笑着点头，丝毫没有因为外面那个可怜家伙的死去而感到悲伤：“至少现在是的，毕竟已经正式进入了收割期。但也不用太过担心，首先会被选中的，都是对城市没有任何贡献的底层居民，但凡有个正经职业，比如商人之类的，一般不会有性命之忧……当然，要是在灰骑士执行收割的时候不长眼撞上去，那也就怪不得人家顺便收下了。”

“收割期？”

“不是吧，你这也不知道？”

“……”　　“好吧，看来你就没怎么接触过文明世界，那我从头讲起算了。毫无疑问，这个世界是亡灵主宰的，那些该死的尸体掌握着活人的生杀大权，但他们也知道不能固泽而渔，所以每过几十年，都会宣布进入长达数代的和平期，减少对灵魂的掠夺，让活着的生命繁衍生息，而等到生灵的数量增加到足够多的时候，自然就进入了‘收割期’，开始大量收割成熟的灵魂。和平期很长，长到如果足够幸运，像人类这样的种族，从出生到死亡都不会看到收割期的到来，但这也往往会让大多数人忘记亡灵们的恐怖，等这一天来临时，多少会有些不适应……而现在，便正是和平期结束、收割期到来的时候。所以说这个叫帕塔帕的卡塔族小鬼，你的运气太差了，要是早生个几年，你或许能度过一个还算完整的幸福童年。”

“没人抵抗吗？”

苏文打断了他，问道。　　“有，但毫无意义，生灵哪怕再强大，也无法和那些有着压制性力量的亡灵大君对抗，就像是家畜无法与我们生灵对抗一样。唯一的例外就是我先前对你提到过的人皇‘古德温’，如今人类联盟能够对亡灵产生震慑，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它们没有证据证明人皇已经逝去，担心做的太过分而受到毁灭打击。”

“所以，人皇古德温……他作为人类，活了一千多岁？”

但丁耸了耸肩：“谁知道呢，毕竟那只是个传说，距离上次‘人皇’出现并暴杀亡灵大君已经快两百年了，那时候我都还没出生。”

苏文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决定干脆趁着这个机会，把最关心的事情问出来。　　“被亡灵掠夺的灵魂，最终下场会如何？”

“低等的灵魂会被做成食物，或者没有思想的战争傀儡——慢着，你该不会连战争傀儡都要我给你解释吧？就是那些奇形怪状只知道杀戮的怪物。哦，原来你见过，那太好了。至于高等的灵魂，准确来说是序列四以上的灵魂，你以为我们见到的亡灵生前都是些什么？城门口那些亡灵士兵其实生前都是序列四的生灵，至于序列五或者更高，最终大概会成为亡灵战将到恶魔领主不等吧……不过放心，作为亡灵阵营的既得利益者，它们可不会帮着生灵说话。”

苏文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对尼古拉斯的灵魂处境，他又多了一分了解。从但丁之前对1号的评价来看，在这个世界的力量等级中，“序列五”大概就相当于辉煌大陆上的魔导师级别；因此可以推断，尼古拉斯十有八九也会被当做序列五来对待，成为亡灵战将一类的存在，只不过因为来自辉煌大陆的原因，它额外受到了亡灵大君的注视，直接被拉到了王都“任职”。这样一来，自己的目标，就更加明确了。　　这时，但丁忽然开口问道：“对了，说了这么多，我倒是有点好奇，你到底来自哪里？明明看起来实力不弱，一身铠甲也不像是便宜货，还有那么炫酷的座驾，连我都羡慕不已，怎么见识方面却跟个野人似的？”

苏文沉默了片刻，低头看着但丁，说道：“辉煌大陆。”

但丁：“？”

苏文有些意外：“没听说过吗？”

“没有，那是什么鬼地方？”

“这样啊……”苏文若有所思，随后道，“你就当做是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吧，那里没有什么亡灵君主，所以我不太清楚这里的情况。”

“塞卡兰达真的有这种地方吗？莫非是在沉默之地……不可能！那里根本不会有东西存活，亡灵大君到了那里都得交代。”

“沉默之地？”

苏文越发觉得，这个世界上，资料之外的名词太多了。那群亡灵法师，花了快一千多年，都了解了个什么鬼啊！　　“好吧，我就知道你又没听说过。”

但丁无奈地耸了耸肩，“那是包裹着整个塞卡兰达的无边无际的荒芜地带，除了石头以外什么都没有，甚至连空气都不存在。而且只要深入其中，便会逐渐失去所有能力，即便是序列九的亡灵大君，在那里也会变成一个普通的尸体，然后……因为失去了支撑灵魂的力量而直接解体。至于强大的生灵嘛，到了那里之后，则会变成没有任何力量的普通人，然后被活活憋死。”

苏文：“……”　　“怎么，被吓到了吗？”

眼看苏文久久不说话，但丁调笑道。　　苏文这才摇了摇头。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我们接着聊。我还有不少东西是一知半解的，要是你能为我解答，那真是感激不尽。”

与此同时，苏文通过契约连接，对早就进入了作战空间里的希格露恩下达了一项命令。　　他让希格露恩立刻从两百公里外环形坑里的空间入口出现，然后全速升上高空，朝着任意方向前进，目标是塞卡兰达的边缘。　　也就是但丁口中包裹着塞卡兰达的“沉默之地”。　　他有一个大胆到疯狂的想法，迫不及待需要去那里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