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土了。夜雾升上来。目平湖藏起了多彩多姿的容颜，变得漆黑一片。狭窄的小港，被两岸茂密的芦苇簇拥着，像一根鱼肠子，一时笔直，一时陡弯，一时左拐，一时右曲。机动船亮着探照灯，缓缓行进，失去了白日里在沅水主航道上昂首奔驰的威风。少先队员们掌舵、开机、导航，全神贯注，尽管肚里饿得咕咕叫，身上汗得浸浸湿，可谁也不吭声，一心只希望搜索到黄鳝伯和他的三层网渔船。不知航行了多久？也不知驶去了多少里程？探照灯如一柄利剑，刺破沉沉黑夜，从西向东穿行。突然，机动船停止轰响，停立在原地不动。是何原因？荡儿、晓芡、毛鸭都急忙从自己的岗位来到机舱，望着开机的汪明道：“出了什么故障？”

汪明的脑袋搭在肩上，垂头丧气地说：“柴油烧光了！”

“啊！”

大家惊讶地叫出声来。每个人的思路都顺同一个方向想：眼下，机动船停在湖心，喊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叫水，水不答。机动船无法行走，怎能追上黄鳝伯的三层网渔船啦！分秒值千金。不及时追上去，中华鲟就会被他卖了。船舱里的气氛显得紧张不安，简直像会爆炸似的。沉默。机动船沉默。目平湖沉默。每个少先队员沉默。“嘎嘎嘎！”

“嘎嘎嘎！”

红眼鸬鹚拍打翅膀，发出响亮的鸣叫。那声音，惊破目平湖的沉寂，回荡茫茫夜空中，仿佛给人力量，催人奋进。汪明心里憋得荒，红眼鸬鹚一叫，仿佛替他开了腔，他愤怒地说：“都怪我爸爸！只图个人好处，不顾国家利益，把我们害到这步田地。”

毛鸭接着埋怨：“也怪秋芋！他若是忠于职守，好好看守中华鲟，也不会出现这一连串的问题。那样，我们正在给中华鲟伤口上涂药，正在喂它吃田螺，还可以教它听音乐。秋芋做错了事，不仅不认错，还一觉睏倒，不和大家一起来寻中华鲟。真差劲！我们回去以后，要他检讨。他再不认错，就将他开除出洞庭湖鱼类资源考察队。”

“要得！要得！”

汪明、晓芡连声赞同。荡儿却说：“埋怨，责怪再多，机动船照样没有油，照样不会自行启动。问题也好，困难也罢，都已经出现，眼下最重要的是想办法解决，克服。”

晓芡提议：“我们下水去推。”

汪明不赞成：“机动船高，我们个子矮，难得推动。”

毛鸭说：“船上不是有根平时离岸靠岸用的竹篙吗？就用它撑，一个撑累了，又一个接着撑。”

汪明说：“那样是好，可就是太慢。”

晓芡说：“不怕慢，只怕钻，撑得好远算好远，到天亮再想办法。”

“眼下就是要抢速度，争时间。”

荡儿说着，抖了抖手中的一串棕绳，道：“船上不是有这根备用的绳子吗？大家一急，加上埋怨，指责，就乱了阵脚，把已有的有利条件也忘了。现在我命令：汪明，毛鸭跟我上岸拉纤，晓芡留在船上撑篙掌舵。马上行动。”

“咚！”

“咚！”

“咚！”

三人跳下水。接着，一阵咝咝的细响，棕绳随着划动的臂膀在水面上延伸，拉长，离岸还有几丈远，绳子没有了。“嗨！真见鬼！”

汪明又发躁，嚷道：“差这么长一截，还是干不成。”

“撑！用力撑！”

荡儿沉着地指挥：“你俩上船，和晓芡一起把船撑拢点，看绳子够不够。”

“一二！”

“嗨！呵唷！”

“一二！”

“嗨！呵唷！”

突然，晓芡大声呼喊：“停下！停下！再撑，机动船就搁浅了。”

虽是黑夜，晓芡凭着水里来，浪里往的经验，手中的竹篙能准确地探测水位的深浅。她的这一声警报，提醒了大家，止住了大家撑船的行动。汪明、毛鸭又赶紧跳下水，游到掌绳的荡儿一起，他们丈量了棕绳离岸的准确距离，然后向船上的晓芡报告：“还差五丈多远！”

“这怎么办呀？”

晓芡问他们，也问自己。“莫急！”

荡儿说：“我有个办法，不晓得大家赞成啵？”

“有什么办法？你快说呀！”

汪明、毛鸭、晓芡齐声催促。“我们都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撕成布条，联为绳子，接上棕绳，纤绳够不着岸的问题不就解决了吗？不过拉纤的人光着身子在芦苇滩边走，皮肉会被芦苇叶子划得血糊淋淌，奇痛奇痒。”

汪明说：“这些都不要紧，关键是天亮了，光着赤膊条胯难见人。”

毛鸭说：“先莫想那么远。”

晓芡勇敢地说：“泥巴萝卜吃一截揩一截。”

汪明说：“好！只要你们不怕羞，我就更不怕！”

他们说干就干，各自脱下自己全身的衣服。“嚓————”“嚓————”“嚓————”顿时，船上响起一片撕布声，那崭新的纯棉褂子，那漂亮的水波纹汗衫，那结实的尼龙丝裤，全部撕破了，变成一根根布条，摆在机动船甲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