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鱼精说:“黄鳝大哥!大丈夫做事,莫走回头路。我们先在这里躲起来,等到明天天蒙蒙亮就开船,顶多架个把钟头,就到了草尾镇。请两个搬运工,把中华鲟往镇上的农贸市场一抬,剁成条条块块,卖八元钱一斤,如果不是飞俏的货,你把我的名字倒写起。一下子,几千元钱就进了你的腰包。我算帮你的忙,一分钱都不要,你只请我喝餐酒。黄鳝哥!这到手的钱又让它飞了,划不来呀!”
才鱼精嘴里这么说,心里盘算着,只要这下稳住了黄鳝,下一步就该想方设法把中华鲟弄到县城去,剁成条条块块,送给县里的迟副县长,和有关部门的头头脑脑,以实现他一心想达到的目的。可他的算盘不尽人意,黄鳝伯仍然不依他的主意,坚持说:“这中华鲟是国宝,把它剁成条条块块卖了,不是知法犯法呀!要是昨日捕起来的时候不让荡儿、汪明那帮小杂种晓得,躲到草尾镇卖了,那还便罢。如今,张扬出去了,是人都晓得我黄鳝伯捕到了一条中华鲟,结果把它弄死了,卖了钱,上头找起麻烦来,我没得话挡呀!快抽篙撑船,往渔村驾!”
才鱼精刚刚升起的火气又很快压了下去,他是个很会把握自己的人。他默神,既然黄鳝伯主意已定,再劝导也是白费口舌。还不如表面上依了他的,等会再作调停。他起身,双手抓住插进泥里的竹篙,抽起,朝滩岸上撑去。然而,篙在空中,却久久不能落下。他的眼睛紧盯着中舱里,那里,水声咝咝,是中华鲟在浮动,在摇摆。眼下,中华鲟已成了他的命肝心,他不能失去它。他看中了中华鲟的名声。中华鲟就是唐僧肉。不!唐僧肉是书上写的,戏里演的,纸上画的,有不有,只有那些耍笔杆子的人晓得,反正没人吃到过,牛魔王、白骨精那样大本事的妖怪都未曾尝一口。这富有神奇魅力的中华鲟,眼下却养在这中舱里,看得见,摸得着,差不多到了筷子尖尖上。能否送进嘴里,吞下肚,关键就看这一篙下去,是将三层网渔船撑回渔村去,还是撑向他要去的地方。黄鳝伯催促道:“才鱼兄弟!你快点撑篙呀!”
才鱼精说:“撑篙!撑篙!”
他如梦惊醒,连连应答,渔篙伸向滩岸。这时,突然一阵“唦唦”响,芦苇丛中跃出一团黑影,随之“啪”的一声,好重好沉。才鱼精吓得魂不附体,扔下渔篙就往拱棚里钻,嘴里结结巴巴地叫喊:“鬼……鬼……水鬼!”
黄鳝伯正在艄后扳桨,隔了一座中舱,看不清船头的情形,只听见船头的声响,以为才鱼精故意逗他的,便说:“落雨讲出星。哪来的鬼?”
才鱼精说:“当真有鬼!你看!你看!”
他继续往后钻。黄鳝伯定睛一看,一团不高不大的黑影隐约可见。“莫慌!莫慌”他给才鱼精壮胆。其实,他两腿正在筛糠。他提醒才鱼精:“鬼怕铁。快拿鱼刀砍!快!”
才鱼精无路可退,再移半步,就掉进了中舱,和中华鲟在一起去了。人在保命时,会突然冒出比平时大得多的力量。经黄鳝伯提醒,他摸起鱼刀,返身冲向船头。鱼刀起,寒光闪,正正当当朝黑影落下去。“咔嚓!”
鱼刀被卡住了。声音有几分刺耳,也有几分清脆。才鱼精拔刀,拔不出,只感觉到被砍物有几分硬,也有几分软。他又大声叫喊:“怪物!黄鳝哥!我们遇上怪物了!”
“你才是怪物呢!”
不等黄鳝伯答话,船上有人开腔,是一个童音。“你明明晓得是个人,偏要说成是鬼。还要一鱼刀把人砍死。要不是我用这包螺蛳挡得快,我的性命就死在你手里了。”
“是秋芋呀?!狗杂种!你什么时候阴到这里来的?”
才鱼精和黄鳝伯同时骂,口气愤愤。秋芋想实话相告:他把钱交给荡儿,怄了一肚子气,躺在堤坡上,心里暗暗骂黄鳝伯不该骗人,也怪自己不该那么容易上当受骗。正想着这些,机动船开走了,他赌气没有上船。他决定,他造成的损失,一定要由他挽回。中华鲟被骗走了,他不追回来,完璧归赵,誓不为人。机动船往上水追,他就往下水追,兵分两头,免得失踏。他沿着长长的沅南大堤奔跑,却不见三层网渔船的影子。他想:这样追下去不是个办法,就是在堤上看见了三层网渔船也奈何不得,不能逼它打回转。既要快速,又要保险,只有去目平湖水上派出所,向罗所长报告,请他派水上公安快艇追寻。不!不行!荡儿早有宣布,不许向外界走漏风声。他要向罗所长报告,就必须全讲真情,不能有丝毫隐瞒。那样,如果好心又办了坏事,荡儿、汪明他们更加会责怪。他打消了去目平湖水上派出所报告的念头。真怪!他不想找罗所长,却偏偏在这堤坡上遇到了押解犯人的罗所长,只见他全副武装,光彩夺目,一支手枪挎在腰间,威风凛凛。前面,低头走着双手戴铐的犯人,后头,跟着他的同事。秋芋好羡慕,好钦佩。他要是像罗所长一样,黄鳝伯自然就不敢骗他了。恼恨、惭愧同时折磨着他。此刻,他低头从罗所长身边走过。他不搭理罗所长。罗所长反而搭理他。“秋芋!你这样闷闷不乐,脚步匆匆,要到哪里去呀?”
秋芋一惊,生怕被他看出内心,赶忙回答:“不到哪里去,随便玩玩!”
罗所长站住,追问:“天都快黑了,还有什么玩的?小伢儿,莫在外面惹出了什么事,快回去。”
秋芋依然没有停步,他好担心,生怕罗所长一把将他抓住,拉他一起回渔村。他的两条小腿迈得更快,简直像小鸟的翅膀在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