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毛鸭坐在原地，伸开受伤的腿，头耷拉胸前，鼻孔里发出轻细的鼾声。“别人为他着急，他却睡着了。气人啵！”

汪明埋怨。他提高嗓门，叫道：“毛鸭！你没见阎王去唦！”

毛鸭身子一震，惊醒过来，糊里糊涂地喊道：“爸爸！妈妈！我要屙尿！”

荡儿、汪明和船上的晓芡听了，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汪明捻着鼻子，模仿毛鸭他爸爸的声音：“我的乖儿！你要屙尿，自己爬起来屙唦！”

“莫开玩笑。”

荡儿止住汪明，轻轻推了推毛鸭，说：“你睡糊涂了。这不是在你家里，是在目平湖上。”

毛鸭一惊，真正醒过来，双手揉揉眼睛，观察黑沉沉的目平湖，幸好伙伴们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不然，准会笑掉牙齿。这时，晓芡从船上下水，轻手轻脚地摸到岸上，走拢来，说：“毛鸭！你的腿碰伤了，拉纤绳蛮疼。我跟你换，你去撑船，我来拉纤。”

“不！我是男子汉，我不跟你换。”

毛鸭抓起纤绳，搭在肩上，往前拉去。“荡儿！晓芡！快来帮忙。”

汪明拦腰抱起毛鸭，招呼道：“一起用劲，把他托上船。”

三双手举起毛鸭，淌水，送上机动船。红眼鸬鹚跳过来，伸出弯钩嘴，拉着毛鸭的手，挽留。毛鸭没法，只好提起受伤的腿，慢慢移到船尾，抓起竹篙，撑进湖水。荡儿、汪明、晓芡回到岸上，抓起纤绳，背上肩，扒开芦苇，踩倒水草，朝前跨进。船头犁开湖水，溅起细细的响声。夜雾渐渐散开，芦苇隐约可见，一群群水鸟扑啦啦从芦苇丛中飞起，叽叽喳喳鸣叫，飞落到小港的那边芦苇滩上。瞬间，东方现出了鱼肚白，目平湖敞开宽广的胸怀，轻绡似的水雾在湖上流荡，有时像一匹匹骏马奔驰，有时似一张张白帆远航。马儿远了，帆儿远了。巍峨的赤山露出墨黛色的身影，矗立东北天际下。这时，小港里拉纤的少先队员们逐渐现出赤条条的真容。晓芡立刻闭上了眼睛。荡儿、汪明赶紧“扑嗵扑嗵”地跳进水里。毛鸭躲进了中舱。晓芡睁开眼，狡黠地笑笑。昨夜做纤绳时，她只脱下了自己的外衣，没有像男同学们那样老实。她看见荡儿、汪明采了大片、大片的荷叶，首先递到船上，招呼道：“毛鸭！快把荷叶做成衣服穿上。”

接着，他俩躲到船那边去了。片刻，他俩穿着荷叶做成的衣服，从船那边走出来，走一步，唦唦作响。他俩害羞地低着头，红着脸，又忍不住抿嘴笑。他俩终于走到晓芡面前，抓起纤绳，直往前拉，放声喊道：“毛鸭！开船啰！”

“哦！开船啰！”

毛鸭应和，挥篙，一身荷叶衣服，泛着碧绿的亮光。金色的曙光照过来，晓芡那甜美的脸蛋越加飞红。她低头拉纤，小嘴紧紧地咬着右手指，她暗暗感叹：这是多么特殊，多么富有诗意的生活啊！她激情涌动。她极力抑制。可对情感的抑制，就是对心灵的折磨。她无法忍受。她要让激情化作湖水，变为行云。她勇敢地打破眼前的沉默：“为了新的生活，我们唱支歌吧！”

大家响应：“好嘞！你起个头吧！”

晓芡领头，大家齐声高唱：宽宽的洞庭湖，高高的金牛山；手牵湖水赴大海，肩扛大山飞蓝天；激情染绿水湖；红心装点两岸；我们是渔村的接班人，我们是红色的少先队员。他们正唱得起劲，忽见前面半里远的芦苇丛中惊惊惶惶地飞起一群水鸟，“嘎嘎叽叽”发出鸣叫，各奔东西。那阵势好吓人。四双稚嫩的眼睛望着那边，都充满惊讶、疑惑、警觉的神色。“水鸟惊飞，必有原因。走，过去看看。”

荡儿扔下纤绳，撒腿就跑。汪明、晓芡紧随其后。“等一等。我也要去呀！”

毛鸭急得直跺脚，朝岸上大喊。荡儿命令：“你和红眼鸬鹚留下守船。不要上岸。”

说着，他那灵巧的身子已被芦苇遮掩，这严肃的命令却有力地抛过来。毛鸭想到秋芋昨日离船所造成的严重损失，只得服从命令，不敢贸然行动。他暗暗埋怨：这个秋芋，一点都不聪明，一点纪律观念都没有，别人一差使，跑都跑不赢。他毛鸭才不呢！大队长交给的任务，不折不扣地完成。他要和红眼鸬鹚一起看守机动船，不出半点差错。红眼鸬鹚，你说是吧？！红眼鸬鹚紧紧咬住他身上的荷叶衣服，眼睛深情地望着，生怕他下船。毛鸭心里涌起一股热浪，暗暗赞叹：这个畜牲，好通人性呀！他弯腰将它抱起，紧搂胸前。他的眼睛和它的眼睛都一齐睁大，望着荡儿、汪明、晓芡奔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