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睛注视着前方密密麻麻的人，视线模糊不清，我也看不清他们的嘴角。

抬手擦去嘴边留出的血迹，手中沾染的血色黑如墨，原来是怕我不死，剑上还摸了毒。

我嘴角噬笑：“原来，所谓正派之人，也喜欢这下三滥的手段。”

歪门邪道说着不耻，却不吝啬用，真是虚伪至极！

常欢的样子，不知是心软了还是对我留有一丝情义，他见我中毒的模样，转身看向他师傅。

常鸣面无神色，他又把目光扫向林青山，林青山急急否应道：“看我做甚，不是我，我是很想她死，恨不得千刀万剐了她，为师傅报仇，但我也不会假人之手！”

“不用找了，是我！”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复而从暗处又走出来几人。

这楼中，究竟还藏着多少人？

抚袅、棋湛、琴紫，撩枭！

还都是熟人！

琴紫撩拨着发丝，讥笑道：“我就说了，再厉害的人，她也是抵不过我好不容易寻来的这剧毒！”

此刻都不着急上了，都看笑话般，盯着我狼狈的模样，折辱我。

想来是认为我必死无疑了！

我努力稳住渐渐虚弱的身子，不能多留，死也要拼出一条路来，还有小鬼，定不能让他落入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手中。

我提气横剑夺过小鬼搂在怀中，中了毒的身子内力滞泄，动作缓慢了许多，不小心受了常鸣一掌，一下子被其他人划下十几下。

“难怪叫妖女，这般都不死，还有力气反抗，留你在世间，不是让世人恐慌吗？诸位，此妖女留不得，诛之！”

我顾不得疼，护着小鬼咬牙杀退闻着血腥扑涌上来的小人。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我杀红了眼，也不知又是谁倒在了我眼前。

四处无路，唯有屋顶，几层楼高的屋顶，我此刻却没有把握跃上去。

可我，不能放弃，我抓住机会，奋尽全力向屋顶冲去，屋顶破碎的那一刻我看到了希望，可还没有逃出生天，便被铺天盖地的铁网盖了下来，剑滑过它，无一丝撼动。

天要绝我！

我抱着小鬼重重摔落在地，背脊在重力之下发出嘎吱的声音，我仰躺在地，疼着蜷缩起身子也不能。

浑身伤口已经数不清了，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伤口，鲜血直流，身下的地板，不消片刻便染红了，一身海蓝衣裳，已经瞧不出本来的颜色。

“娘亲……”小鬼趴在我身上，痛哭着：“你们都是坏人，我娘亲什么都没有做，你们才是魔鬼，你们才是妖怪！”

我此刻想安慰他也说不出话来，刚刚破碎的屋顶，透过铁网，我看见了一束光。

常欢看着我纠结万分的表情，甚是好笑，他这一剑斩断我们之间本就不多的情义，我与他终是走到了末路。

他伸手来想做些什么，被小鬼甩手打开：“滚，不需要你可怜！”

“欢儿！”

常鸣把常欢拉了回去：“她罪有应得，不值得可怜，想想你的师兄师姐们，她可留有余地？”

我感觉不到疼了，却还能听到他们说话，听了只觉得好笑，笑得我破碎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泪水直流。

迷糊中，我恍惚看见，二楼软趴在地拼劲全力向前爬着，面上脖颈青筋暴裂，无力伸手的龙掌门，哭红了双眼，他张大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原来，不是他算计我，而是我连累了他。

腹腔似压了一座山，呼吸也不顺畅了，喉间腥味直往外冲，惹得我浑身颤栗，控制不住咳嗽，一咳又是一口鲜血直流。

“娘亲……”小鬼哭哑的声音明明就在耳旁，可我却感觉如很远的地方传来！

一切都要尘埃落定了，也许从我出山的那一刻，便注定了我的结局。

好累，眼睛好疲惫，好想好好睡个觉，睡个香甜且安稳的觉，没有仇恨，没有该死的责任，如果可以，我愿从来没有让我牵挂的家人。

可身旁的那些人，连最后一刻也不让我安宁。

常欢的身影一会儿近一会儿又拉远，他对着我伸手在挥舞着什么，周边的人突然间都慌乱躁动起来。

一张张惊恐的脸在我身旁倒下，身首异处！

“十二星次阁！”

恍惚间听人惊恐道。

感觉有人把我抱了起来，我努力睁开眼瞧去，却只见到一角黑衣，一副黑色诡异的面具，和一个黑纱斗笠。

他没有说一句话，可他的气场却让人害怕，他握住我的手，让我感觉到了无尽的力量。

嘴中被他喂进了什么，我也尝不出味道来。

他轻柔地把我背在背上，一手托着我软趴下滑的身子，一手牵着小鬼，大摇大摆的向门外走去，身前有人开路，一路畅通，身后却是一片狼藉的战场及刀剑相搏的声音。

屋外的光，再次照在我身上，我却来不及感受下劫后逢生的喜悦，便没了意识。

梦中，常欢执剑一步一步向我逼近，他恨意的目光，一字一句的逼问着我。

“为何骗我？为何你是暗影杀门的人？为何你是秦芊？为何连名字都要骗我？为何杀我师兄师姐们？为何把我当傻子一般戏耍？”

他受伤的眼睛，让我于心不忍，良心不安，我没有想过要骗他，也没有想过要骗谁，说到底，我也没骗谁！

我只是不以为然到不敢相告，我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大家的自以为然，不明就里，胡乱猜测，而我将错就错。

可面对他的质问，我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是我错了，揽月门山前，我不该停留，之后更不该心软允他同路，夺月台之后更不该为了利用他而收留。

或许没有那段时日用了真心的相处，我如今便不会这般煎熬。

我与他以后再见便是敌人，刀剑相向，不死不休的敌人。

我从来都是个有仇必报的主，更何况旁人伤我在先，我没有必要于心不忍。

意识漂浮，时而真实，时而犹如梦境。

耳旁总有细微呜呜呜的哭泣声，细听，是小鬼的声音，他总是这般不分昼夜的哭泣，我真担心他哭瞎了眼睛。

突然间本就疼得难受的身子，犹如万只蚂蚁在身上咬，如蜜蜂蛰，如千刀万剐，噬魂削骨，让我忍不住有坐起来杀人的冲动，可浑身僵硬，无法动弹，只能生生忍受。

蚀骨的疼一阵接着一阵，疼到最后没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