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上前,从对方手里接过木盒。一双明亮澄澈的眼睛紧紧盯着上面的花纹,那上面刻着和玉佩上一模一样的纹路。祥云。良久,她终于鼓足勇气颤抖着打开了盒子,然而下一秒整个人好似被定住般,惊得五官骤然放大。盒子里静静躺着一张人皮面具,其做工精巧就连千年以后的新代也几乎无人能及。薄如蝉翼,细腻白皙,甚至若仔细观看还能瞧见上面的毛孔,质地绝不输真皮。她缓缓伸手触摸,柔软丝滑,刚一碰到的时候指尖一阵冰凉,可之后便隐隐透着些许人体的温度。看来这东西在碰到人体温度后便会迅速融合,达到体感合二为一。可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按照古代的医疗技术根本不可能制造出这等以假乱真的人皮脸。叶知秋倏地抬眸,问道,“这东西是谁给你的?”
对方眼里的怀疑,让苏楠有些诧异。迟疑道,“这是我师父亲手制作而成,怎么了?”
他师父齐布楚不仅武功了得,还特别擅长医术,但却从不对外行医。这些年,据苏楠所知,师父一直隐居在蛇山,几乎从未下山,但这并不影响他对外界的掌控。“我可以见见你师父吗?”
叶知秋突然道。能做出这等脸皮的人绝非等闲之辈,不管是出于好奇还是对医学的膜拜,她都很想见见。然而苏楠却一口回绝,“不可以。”
与此同时他的神情很是担忧。叶知秋疑道:“为什么?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苏楠起身,看着手里熟悉而陌生的脸皮,幽幽道,“我师父待我如子,但却绝不允许我沾染儿女私情。”
在那个时代,男子十七八岁就可娶妻纳妾,苏楠已经二十五岁,早到了成亲的年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男欢女爱是再正常不过的自然规律,可为何会被明令禁止。叶知秋不解,问道,“为何如此?”
“……”苏楠沉默。良久,他缓缓抬眸,与对方的眼神撞了个满怀,可下一秒却快速躲开了。阴翳的眼神里,掠过一丝凄楚。叶知秋有些明白过来,“所以你才要将我赶出府去?”
“对,师父的命令我不得不从。如果你去找他,不就等于是往枪口上撞吗。”
若是以前,他早已完成任务,让无迹回去复命。可这次不同。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不知从何时起,叶知秋早已住进了他心里。他又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她,主动出现在师父面前,那不是自投罗网又是什么。叶知秋突然笑了,笑了眼泪。如果感情能控制,那就不叫感情了。看来她和苏楠注定是有缘无分。一个不能爱。一个不可以爱。如此,叶知秋心底倒有了一丝轻松,至少这样,他不会受到反噬。她突然想到什么,继续道:“所以在蛇山上你早就知道我要嫁的人是你,还故意唆使我逃婚,苏楠你也太卑鄙了吧。”
男人眸色一暗,神情蒙了一层阴云。“嫁给我这样的怪物有什么好的?而且我已经活不过两年,两年后你才19岁,却要被困在这宅子里守一辈子的寡。那个时候我是真心想帮你逃离这火坑而已。”
有一次,他偶然听到父母的谈话,说是为了保住苏家有后,要给他娶妻生子。他发起病来跟怪兽无疑,过正常人的生活于他而言尚且是奢侈,更别说娶妻生子了。他不想白白连累了人家姑娘,却又拗不过父母。只得重病在床故装病危,甚至不惜散发一旦嫁进苏家就等着陪葬这种谣言来。为的就是吓退那些想上门提亲的人。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正见成效时,祖母却在去祈福的路上偶遇了一道士,经道士指点需天时地利人和冲喜渡劫。才有了后面这一出。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这是苏楠最不愿看到的。“两年?你真的还只剩两年?”
叶知秋眉心一痛。苏楠苦涩一笑,“算起来,恐怕已经没有两年了。”
他明明只有二十几岁,明明满腔抱负,最后却不得不面对现实,在这种煎熬中慢慢等死。叶知秋不甘心道,“你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师父医术如此高明,难道也查不出病因吗?”
不管什么病,只要知道病因就成功了一半。可苏楠这病难就难在这里,不管她怎么尝试,却始终无法找到病因。虽然上次月圆时,她熬制的药有些效果,却并不能根治。后来她悄悄给他把过脉,他的症状并没有因为服用了她的药而减轻半分。苏楠摇摇头,语气满是无奈与绝望。“这么多年,不管是父母还是师父,都为我的病绞尽脑汁、费劲心力,可最后依然找不到原因。”
他抬头,对着她冷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怕吃药吗?”
叶知秋摇头。“因为这些年,我受够了……”“这么多年,几乎每个月圆夜我都会泡在药桶里。浓烈刺鼻的药味,伴着漫长的等待,无时无刻不在煎熬着我的心。还有师父潜心调配的那些药,既苦又涩,可为了不让师父寒心,不管有多苦我都会喝下,可最后我却越来越排斥药的味道,甚至严重的时候一闻到药味就会想吐。”
看着他像一个孩子一样无助,叶知秋真恨不能立马上去给他一个拥抱。可她不能。现在他刚经历过病痛的折磨,身体还未恢复,若如此,他一定会遭到反噬。——一下子知道太多,叶知秋反而有些睡不着。两人就这样静静坐在药房里,聊到了二更天。她给苏楠包扎了伤口,又从储物室里拿出几样名贵的药材煎与他吃。然而要刚端上来,苏楠便皱起了眉头。叶知秋知道他怕药,但为了他的身体,只得激道,“说实话,长这么大我还从没见过有男人怕苦的。不过没关系,你要是不能喝就算了。”
“谁说不能喝,你等着。”
说完一副壮士断腕的气魄,端起药一饮而尽。然而帅不过三秒,马上他的脸就皱成了包子。实在太苦,他扫视一圈将目光锁定在了桌子上的茶壶上。胡乱抓来倒下,却被叶知秋一把按住。将眼前早就准备好的水递了上去,“现在喝茶药可就白喝了,试试这个。”
苏楠满口苦涩,顾不得许多,再次一饮而尽。下一秒,眉宇立即苏展开来。舒心道:“这什么水?为何这般爽口,甜甜的。”
看他像个小孩子一样欢喜,叶知秋突然觉得心底有种幸福的感觉。眉眼弯弯道,“这是我特意为你熬制的糖水,以后再吃药就没那么苦啦。”
“谢谢你。”
他深情道。看她的眼神也比之前多了一丝柔情。然而就在这时,苏楠突然头痛欲裂,口中鲜血暗涌,神情痛苦至极。叶知秋立即上前抱住他,“怎么回事?苏楠你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