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里正的钱仁不但不会为此登门,还怕被陈家烦,一大早就躲去镇上。没事跟乡长荣昌鹤喝喝茶,说说催税的进度和流民贼寇什么的,再抱怨下耆老刘靖远不作为,亦是打发时间不错的办法。但里正家的族人犯错,钱仁不但不会包庇,还会责罚的更重些,免得给人落下话柄。钱政禾正是等另外五家登门之后,打听过陈家态度,才准备充分地上门。小孩子之间,谁骂谁一句,谁打谁一下都不是大事,主要还是感谢陈常君胆大地找回这几个孩子。陈源爱答不理地让人进来,钱政禾忙让钱少辰给陈常君道歉。陈常君表示接受道歉后,钱政禾就笑脸相迎地感谢一番,并放下带来的礼品。“自家厨子做的龙须酥和兰花棍,一点心意。”
说罢,钱政禾又打开竹篓,拎出一个被捆起来的老母鸡。陈常君一看便知这钱政禾是跟前几家打听过,但他想要的并不是这些。“阿华他们几家刚送来鸡雏,这老母鸡恐怕要惊到鸡雏,不能放在一起养,还是换一样吧。”
钱政禾一脸笑意:“这老母鸡啊,就是阿华他们家这窝鸡雏的老鸨,我跟他高价买来,这样就不用担心照顾不好小鸡雏了。”
钱政禾放开老母鸡,那老母鸡循着小鸡叽叽叽的叫声就到了围栏边上,焦急地用翅膀拍打围栏。“还真是。”
陈如夏将老母鸡提进围栏里。分别不到一个时辰的母鸡和小鸡团聚,没一会儿,老母鸡就带着小鸡咯咯哒地开始刨土。陈常君对钱政禾拱手道:“钱伯伯有心了。这只鸡我就收下了。”
钱政禾松口气下来,再次表示感谢后,就准备离开。这时候,陈常君拿出五张烙好的手抓饼放到钱少辰手中:“礼尚往来,送给你。”
钱少辰接过来一看是自己没见过的面饼,张口就咬了下去,钱政禾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我们本是来赔不是的……”钱少辰尴尬道。“不碍事的。”
陈常君指着两盒点心道:“我家虽然没吃过这么好的,但普通面饼亦能果腹。这两盒点心还请钱伯伯带回去吧。”
钱政禾想到临来前钱仁的嘱咐:务必要一次把人情算清,免得日后牵扯不完。“这两盒是用来赔罪的,二郎一定要收下,否则就是不原谅我家犬儿。”
陈常君摇头:“并非不要你赔罪,只不过我想要别的。”
“你想要什么?”
“兰花棍乃使用糯米制成,于我陈家太过奢侈,我不奢求糯米,但想要些粳米种。”
钱政禾一头雾水:“粳米种是用来播种的,据我所知,你家没有田地可播种了……吃种子可是……要遭雷劈的啊。”
“自然是种田,哪个馋到吃种子?!”
陈常君微怒,陈如夏和陈如秋一人端起一盒点心,塞进钱政禾怀中。钱政禾有些气,还有些尴尬,这小孩子当家就是胡闹,他都已经是人父,还不是要听他爹的?陈常君忽而问:“一斗稻种更贵,还是这两盒点心贵?”
钱政禾忙语重心长地回答:“自然这点心贵,兰花棍上可挂满糖霜呢。”
“好,那我这个当家的,也不会欺负你这个不当家的,我就用这两盒点心跟你换一斗稻种。你回去跟你们当家的说,你们钱家也没亏到,说不定还要夸你精明能干呢。”
钱政禾听到这话难免有些难堪,不过他倒不会跟个小孩子计较,只求这事赶快了结。“如陈家当家的所说,我们钱家家大业大,就算我不当家,做主给你一斗粳米种也不算什么,我这就回去取。这两盒点心,还是留着给你们吃,权当是少辰的心意。”
“那就谢谢了。”
陈常君对钱少辰彬彬有礼地拱手。钱政禾没想自己果真被这小孩子将了一军,半开玩笑道:“陈家当家可真是够精明的。”
陈常君并不否认:“穷人孩子早当家,这道理自古就有,并非我开的先河。你至今未当家,怪就怪你家太有钱了。”
“对,对,我听过这话。”
钱少辰可看不出他爹下不来台,一屁股坐在门墩上啃起烙饼:“爹,那你先回去取吧,我要跟陈二郎玩一会儿。”
钱政禾拉长脸离开。钱少辰一双眼打量陈常君家的小院,低声问:“昨晚你头顶上那个像月亮一样的是什么?你是不是会某种法术?”
陈常君正将两盒点心各半混合,懒洋洋地敷衍钱少辰道:“你们吓坏了,看错了,哪有什么月亮。”
钱少辰一口被烙饼噎住,陈如夏忙递水来;陈常君将分好的点心递给郑玉一盒道:“带回去给我姐……还有大娘。”
郑玉毫不客气地接过来捆好掉在扁担上,确保陈源想拿走也不能轻易解开才悄悄出口气。陈常君回去东厢房,一阵翻腾,将自己藏起来的东西全都翻出来装进箱子锁好,再铺上稻草垫,万事大吉。钱少辰刚刚平复,坐在小凳子上眯着小眼睛追视忙里忙外的陈常君。不一会儿,钱政禾就着自家小厮送来一斗粳米种,冒尖一斗。这激将法,真是太有用了。陈常君喜上眉梢,郑玉也过来看,不禁疑惑道:“果真如人家说,陈家不是没有余田了?难道要拿到集市上卖?”
“卖什么?!下等户都中籼米,上等户自己都有粳米种,卖谁去?!”
陈源夫妻在一旁咯咯笑起来,赵氏点了郑玉额头一下道:“你这傻小子,我家阿春嫁给你真是亏得慌。你来时没见我家的稻田?我跟他爹这阵子起早贪黑侍弄,端端省出一大片来,再过几日,就可以播种粳米了!”
“那田里我还上了粪肥,到时候结穗子都跟金坠子那么沉甸甸的。”
郑玉回忆起来,忙道:“我说村口有一股扑鼻臭气,就急忙赶路,没细看。”
“哼,你这睁眼瞎!咱家二郎可是读过什么妖术的……”陈源借机又要奚落郑玉,陈常君过来打岔,给爹娘安排了活计。本来陈常君是打算去草市或者镇上弄些粳米种,没想到钱家答应并真的送来这么多稻种,那他种田的日程也要跟上才行。“爹,娘,你们去把最西边的一亩田里的稻苗都薅掉。”
“薅稻苗?你疯了?”
陈源不解。“按我说的做,薅掉。”
赵氏疑惑地过来试陈常君的额头:“我的儿,没发热怎说胡话?那田可是我跟你爹好不容易打理出来的。”
“爹,娘,听我的。”
陈源咔吧咔吧眼睛,给赵氏用了眼色,示意她不要说话。“君儿,听你的行,谁让你是当家的。那你总得给我们说说为啥。”
钱少辰这时候也好事儿地过来打听。本来还想说一番自己的道理,但见有外人在,陈常君也不知道是否行得通,便咽下到嘴边的话,朝赵氏撒娇道:“娘,你看我爹他又要……”赵氏紧忙过来,让陈源闭嘴:“君儿是当家的,他说了算。咱听他的,啥时候听错了?”
陈源虽然痞却不笨,看到钱少辰那虎头虎脑的模样,便随便地挥了挥手:“好吧。”
陈常君是想腾出最好的一块田来育苗。要想将这些粳米种出境界,那就得用育苗插秧的办法,而非直接撒种。陈源为寻到一丝薅稻苗动机的线索,问陈常君:“除了薅稻苗,还有啥事?”
“选粳米种,泡种。”
这基本等于白问,陈源再次挥挥手,这事便算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