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陈家，陈常君思量自家财力。修房子所需，除坑郑玉些，陈家起码还要补贴两贯，有余力的话，买头代步的驴还是很有必要。这一来一去，就是十二贯，可不是个小数目，多少农户一辈子也攒不下这些钱。想起自家收入来源，陈常君忽然记起被他遗忘的陷阱。晚饭后，陈常君看还有一会儿日落，便带上背篓往柏树林去。进入柏树林后不久，忽然听到一阵低声啜泣。夜晚都不信有鬼的陈常君大步探索过去，用真言为自己护体，不一会儿就长叹口气。陈常君亲手挖的那座新坟旁，一个瘦弱的身影正在蜡烛旁烧纸，口里念叨着“陈二郎是好人”“从未为难过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之类的话。伤心的莫宛央压根也没注意到陈常君在身后，哭哭啼啼好一会儿，平复心情后才慢慢起身。转身看到陈常君，莫宛央稍微诧异。陈常君解释道：“看你哭的专注，就没打扰你。我要去林子里查看我的陷阱，你早点回家吧。”

陈常君要表达的重点是“家”，但莫宛央领略到的似乎跟他有出入。“陷阱？我还没见过，可以带我一起去吗？”

陈常君微微皱眉，女人心海底针还真没错，刚刚还哭的那么伤心。“那……看在你刚才没说我坏话的份上……”莫宛央眼神里满是期待。“我就不带你去了。那地方满眼慌坟，地上布满骷髅，吓死人。”

“我不怕啊！这一路我什么没见过！”

陈常君打量下泪痕未干、短发被柏树枝刮乱的莫宛央：“我怕，我怕你吓到鬼。”

“陈常君！”

莫宛央顺手折断根树杈扔过来。陈常君低估了莫宛央的倔强劲儿，到底还是得带着她一起往柏林深处。一路上，莫宛央十分好奇，早就没了刚刚的难过。黄昏的柏树林里只有两人的脚步声，莫宛央像是怕惊动什么，说话都轻飘飘地：“京城大户家的女子通常也要学些功夫的，所以我并不怕什么。”

陈常君忍不住一笑：“捉鬼功吗？武器是黑驴蹄子。”

“什么啊！我的启蒙老师文武双全，你净会胡扯。”

莫宛央撅起嘴：“他说孔圣人之所以是圣人，就是因为他崇文且尚武。他的甩手箭是一绝呢，虽然失传已久，但后人根据记载不少都来模仿，我师傅教我的就是甩手箭。”

陈常君记起她刚才扔树枝时颇有些端拿架势的气质。“那你学到什么程度了？能一甩手就射死一只鸟？”

“咳，孔圣人才能到这种程度，我嘛……只能让箭扎在一仗远的草靶子上。”

“成，那等会儿遇到阿飘，你保护我。”

“何为阿飘？”

“就是鬼啊。”

莫宛央嗔怪地瞧了眼陈常君后不再作声。两人不知不觉已到了慌坟圈子，莫宛央果然没表现出一丝慌乱，其镇定自若让陈常君都由衷佩服。“你真不怕？”

“死都不怕，还能怕啥？”

“呜~~呜~呜——”走在前面的陈常君鼻子里哼出前世聊斋配乐的调子。“啊——”莫宛央惊叫靠近陈常君。“唉——”陈常君叹口气：“你这就是死鸭子嘴硬。”

从这以后，莫宛央寸步不离陈常君。到陷阱边上后，两人停住脚步屏住呼吸，听到陷阱里传来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陈常君放下背篓伏在地上，拨去周围的干草，打开头灯照进陷阱，里面竟然是个长尾巴山鸡。这山鸡个头不大，尾巴挺长，应该是被木棍戳到了，底部有些干涸的血，山鸡也已经奄奄一息。陈常君匍匐在地，将挽好的绳套放下去套进山鸡脖子，之后慢慢拉绳子，绳套缩紧，山鸡被吊出来。“啧啧，这还是个小山鸡，一看就是生活经验不足。肉虽没多少，羽毛怪好看的。”

莫宛央兴奋地小脸通红，小心地拽山鸡的羽毛，掩口笑道：“它明明会飞，还能落入陷阱，这也太凑巧了。”

陈常君不以为然：“我这陷阱有缺陷，是用干草遮盖的。你没听说过吗，山鸡受惊时会把脑袋扎进干草堆，只留个屁股在外面。可它也没想到一头扎进去就掉进陷阱了。”

陈常君让莫宛央躲远点，他当即就用军刀给这山鸡来了个一刀封喉，结束它痛苦的生命，之后将不能吃和不认识的内脏掏出来，丢进陷阱一部分，其余的放在重新布置好的陷阱周围和干草上。“这回应该能捉个食肉动物。”

回去的路上，莫宛央异常兴奋，从小时候跟着翁翁狩猎，到长大以后冬天在院子里捕鸟，一股脑地说给陈常君听。说着说着，她的家势背景也就不是什么秘密，唯独她没提翁翁是谁，和家境为何败落。十二岁女子的城府也就只有这么深，陈常君也没追问，他希望莫宛央能保留些秘密，作为她人生转折处尚能回味的痛或快乐。俩人回到家，陈常君将山鸡交给陈如夏，陈如夏处理起山鸡一气呵成，好看的羽毛也全都留下了。陈源和赵氏看到，不停地夸赞陈常君能干，屋里一直躺在床上的陈常坪愤恨地砸下拳头。看到山鸡直流口水的陈源单独找到陈常君，问过具体来历后，陈源表示从今往后，他可以接管这个陷阱，免得陈常君一个孩子往柏树林里钻。“爹，你就直说，有什么条件。”

“哈哈，我的好儿，你少许给我点，这活计我包了。二姐和三姐管小鸡和菜园还有零花钱呢。”

“这样好了，每次猎到猎物后，就折现十文，没有猎物时不算。”

陈常君这样说，是避免陈源接下这任务却不作为。陈源也明白此意，不由地拍着胸脯保证：“就这么说定了！明儿我就去看看，把陷阱挖地再深些。”

陈源说干就干，转头就去别人家借铁锨去。陈常君也很欣慰，这些日子自己的努力总算没白费，生活处处都是惊喜。往后他要为陈家一点点打算，简单概括就是“高筑墙、广积粮”，让陈家逐渐走上致富的小康之路。放在荣家杂货铺的钱，他轻易不打算动，村上许多双眼睛都盯着他家呢，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人浮想联翩。这也是陈常君宁可要人情也先不要钱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