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不过就算陈常坪想跟他同住,陈常君也不会答应。陈如夏去几个要好的同伴家取来些干稻草,给两个帐篷里面分别铺上。陈常君见稻草铺地还很齐整,忍不住笑了好一会儿。陈如夏撅嘴问陈常君笑什么。“其实还有两个充气垫我没来得及拿出来。那垫子可舒服了。”
陈如夏虽不懂是什么,但听“舒服”,就惊喜地一咧嘴:“那快拿出来啊。”
陈常君取来充气垫,打开充气口,一脸坏笑道:“这个要用嘴吹起来。”
“那有什么难的!”
陈如夏嘴角一撇,不屑地拿起来就开始吹。任凭她鼓起腮帮子怎么用力,这气垫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时候陈如夏才知道这事有多难。“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陈常君笑着调侃。“哼!我肯定行!”
陈如夏不服气。陈常君还要去看看钱少辰的十亩地,嘱咐陈如夏不行就不要勉强,随后就离开了。一众社员无需召集,就齐刷刷地全来到地头。昨儿他们育苗的那亩田,因有那几仗排水沟,雨水早就排进地势更低的田里,这亩田没受到什么影响。钱少辰有些无措,见陈常君过来,就问他下一步该怎么办。“等待育苗这阵子,只要有时间就来挖排水沟,三人一组,分段挖,最后贯通。”
按照图纸,大家都明确自己挖排水沟的位置,趁着雨后土软,即刻就开始动手。种钱家佃田的佃农们,看到这边一群少年下田,都忍不住摇头叹息。有的佃农只能租到十来亩地,地租还是收成的一半,而地主家的孩子竟能拿十亩田随意玩笑,真真是人和人的区别。午后日头暴晒,大伙儿都躲在家里,陈家也不例外。帐篷的窗子卷上去,微风徐徐,加上稻草的隔热效果,帐篷里十分舒适。陈常君一觉醒来时,阳光已经西斜在门口的榆树枝头,隔壁帐篷里传来一阵阵嬉笑声。陈常君朝那边看去,只见小秋在帐篷里蹦蹦跳跳地,陈如夏则吆喝着让小秋安静些。姐妹俩安好,陈常君就十分欣慰。笑着要开口时,莫宛央的目光从那边窗里跟陈常君对上。“不是叫你暂时不要回来吗?”
透过两扇窗,陈常君忽然有些生气。莫宛央并不恼,安静地回答:“是刘娘让我过来的,让我给你送信。”
说着,小秋已经跑到陈常君帐篷里,一屁股坐在他怀中,将信递给他。“这么近还要送信?”
陈常君疑惑地打开信笺,认出邱闻昌的字。原来,这是一封跟陈常君道歉的信。钱鸣礼自从听钱少辰提过那本《观沧海》后,就一直念念不忘,从陈常君口中得知书在邱闻昌那,便亲自带了昂贵的文房四宝和五十贯钱登门求书。钱鸣礼谦卑有礼,登门求书时又把话说地十分圆满,以至于邱闻昌不得不忍痛割爱,将书“转赠”钱鸣礼。邱闻昌信中的意思很简单,就是陈常君等三人的束脩远远不如这本书,而他又将书换成礼物和钱。“一来有辱斯文、二来有欺骗学生之嫌”,邱闻昌希望陈常君知道此事,并将礼品折价、加上得来的钱,欲把超出束脩部分退还给陈常君。结尾,邱闻昌用“晚节不保”四个字总结。陈常君笑了下,将信撕碎,随后带上背篓,跟莫宛央亲自去了邱夫子家。前院散落许多纸笔,像是被人发泄地扔出来、还踩了几脚。两人往后院去,西厢房传来刘氏委屈的哭声。想来二人必然是为此有了矛盾,陈常君思量片刻,决定还是先去寻邱夫子。邱夫子所在的正房敞着门,正面对礼品和贯钱发呆。见陈常君和莫宛央进来,邱闻昌勉强地笑下,请他进屋落座。莫宛央给邱夫子施万福,之后轻轻退出,去前院收拾一地的狼藉。陈常君亦给邱闻昌施礼,保持九十度鞠躬:“后院学生本来就不方便来,这正房更不能踏进去,还请夫子出来吧。”
邱闻昌叹口气,陈常君的腰又弯下些大声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老师托宛央带回的信学生已经撕掉了。这世上只有儿子欠父亲的,没有父亲欠儿子的道理。那书虽好,却不当吃喝,夫子想必也看完了,送给励志成为画师的钱鸣礼乃明智之举。”
邱闻昌一愣,随即眼圈泛红。从前自己有多看不起这孩子,现在就有多感激,他字字句句都敲在自己心上。西厢房的刘氏听到,偷偷起身听外面的动静。邱闻昌见陈常君态度坚决,赶忙迎出来扶他起身,惭愧道:“可这书的价值……不菲,我只用其抵你们三人束脩,实在有愧啊!”
“老师言重了。您和师娘给予我和二姐小秋的帮助,根本无法用价值二字衡量。师娘心慈,又收留宛央,学生无以为报,又怎会以一本书来论价值?”
听到这儿,刘氏终于宽心些。她本以为,钱鸣礼愿意出钱买一个本老头子看过的书,是天大的好事,哪知这事竟成了邱闻昌的一块心病,两人还为此大吵一架。如今陈常君说的这么恳切,想来那五十贯他们拿着也并无愧意,再说自己对这陈家姐弟的确很好,好心总有好报,这钱就是善报。邱闻昌目光落在西厢房紧闭的门。陈常君知其用意,进一步上前道:“这书本身就只值三个人的束脩,不过钱鸣礼尤其喜欢,与这书投缘,不愿拂了书的价值,才会高给些,老师实在不必放在心上。”
至此,邱闻昌已经释然。且算自己偏得这五十贯吧,往后更要尽力对陈家姐弟好些。“陈常君,往后为师我定然要对你们姐弟二人更加严格,日后你若有能力去县学求学,我定亲自前往,给你做推荐,县学的沈先生我也有些交情。”
“一定不负恩师期望。”
“你还没有小字吧?我就不送你了,等有朝一日,你进入县学学习,努力成为沈先生的入室弟子,到时候他给你取个字,定然会助你一臂之力——可不要小看这字,学问可大了。”
陈常君再次诚恳表示谢意。但是陈常君清楚地很,巴陵县学每三年只收四十人,想进去何谈容易?他如今才九岁,心中最向往的还是隔壁荆湖南路的岳麓书院。越难才越有成就感,总不能一直靠种地穷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