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俺在京城时……”荣昌旬打断道:“我这小小兄弟带来两道成菜,你来尝尝。”
陈常君忙毕恭毕敬地递上一截红肠和一截风干肠。听如此,李兴旺登时收起笑意,目光骤紧,聚焦在红肠上,仿佛老教授审视新出土的文物般。接过来之后,他并没张口就咬,而是先喝茶,又用白水漱口三次,方拿过红肠凑在眼前看。看、闻、掰开,光这三个步骤,就差不多用了一刻钟的时间。陈常君已然有些不耐烦时,他还在那皱着眉头闻。“你倒是尝尝啊。”
荣昌旬催促。“俺再看看,俺没见过。”
这山东大汉捏着红肠又观察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才小心地咬下一块儿细品。陈常君在心里默默数数。指甲盖大小的一块儿,直到他数到一百零三时,李兴旺才咽下去。苍天啊大地啊,这是个什么人才啊!陈常君内心凌乱至极。按照这样的效率,怕是等他老死那天,才能见到红肠问世。咽下后,又足足品了二十个数,李兴旺终于慢悠悠地放下红肠,又喝口茶润喉,得意地开口道:“这玩意是用猪肉制成,精瘦六成,白肉四成,剁至软泥状,加入多种调料腌制一夜,然后灌入处理过的猪小肠中,压紧烘烤,之后或蒸或煮,晾干后以香料熏制。”
“可这有两种。”
荣昌旬指了指风干肠。李兴旺悠然道:“大同小异罢了。”
听他说的头头是道,陈常君就知道他是个做事极为认真细致地人,心中的忐忑已经平静不少。但对于调料,李兴旺只说“多种”,这就证明他对此还是没弄清楚,如果自己先弄清其中关键用料的话……若不想受制于人,陈常君必须保留自己的底牌,哪怕是荣昌旬这样可信的人。人与人的关系,常常就是在互相牵制中才平衡的。荣昌旬显然对此非常满意,又问:“那你觉得味道如何,跟你的菜比?”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烹饪亦然。若非要一较高下,俺说不定能做出比这个还好吃的——毕竟猪肉上不了台面。俺在京城时……”荣昌旬很欣赏李兴旺的这份自信,因为他手艺确实精湛,但也知道陈常君这小郎,绝不会轻易改变主意的。见陈常君横放了筷子,荣昌旬便把陈常君介绍给了李兴旺,并说明来意。李兴旺一瞧是个个头刚过自己腰间的小郎,竟然想做买卖,心中颇为不屑。果然,三人开始聊地还很投机,但李兴旺根本不把陈常君放在眼里,没多久,问题就凸显出来。李兴旺笃定用羊肉按照此法,定能做出更美味的,但陈常君一再表明,便宜的猪肉才是他们开发的对象。李兴旺着急道:“俺是厨子,做的东西肯定要对得起俺的手艺!俺在京城时……”陈常君亦不让步:“我要做又好吃又便宜的东西,羊肉太贵,做出来卖谁去?”
李兴旺鼻孔里哼了一声,斜睨陈常君道:“再贵的菜,只要好吃,一样会有人买!俺在京城时……”陈常君见这汉子油盐不进,气呼呼地起身:“京城京城,这是荣家湾!我们要的是赚钱!”
两人怒目相对,像要打仗的公鸡,谁都不肯让步。僵持片刻,两人的目光都转向一旁的荣昌旬。荣昌旬忍住笑意瞧这俩人:一个是长不大认死理的憨汉子,一个是人小鬼大的小机灵,都是较真的人,若调停周全也能十分和谐。荣昌旬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但不能直说,遂道:“陈二郎先说你的理由。”
“红肠工序我并非一点不懂,我想李厨一定清楚,三斤肉出一斤肠,若用羊肉来做,只怕荣老板都买不起。”
虽然有些夸张,可是夸张地很有道理。荣昌旬呵呵点头笑道:“有道理,荣家湾能买得起的恐怕也只有咱荣家。”
荣昌旬又望向李兴旺:“兴旺,你来说。”
听荣昌旬这样评价,李兴旺也在思量成本,算下来果然不菲,遂瞥眼荣昌旬,浑身不自在地道:“那就按陈二郎的意思,反正无论啥肉,俺都能做出来。俺在京城时……”陈常君憋着笑,荣昌旬点头道:“那就这么说定。”
李兴旺留下红肠和风干肠各一根,不想让陈常君看不起,迫不及待地就去准备:“哼,看俺不做出比这个还好吃的来!俺……”“您在京城时……一定是一等一的好厨师。”
陈常君起身拱手鞠躬:“等下次来,一定要听李叔仔细讲在京城的事。”
“嘿嘿,那可有意思,京城才叫繁华,州桥夜市的美食,七十二酒店的佳酿,你听都没听过!”
荣昌旬催促:“呵呵,快去准备吧,能做出来才是真的。”
万事开头难,但陈常君相信,这种容易携带的美食一定会受到大众的欢迎。制作红肠需要时间,荣昌旬让陈常君安心回去等消息,说李兴旺是最值得信赖的人。陈家插秧过后,合作社的一干人暂时又无事可做,不过全村人似乎也形成了默契,只要陈常君所做的决定,那必然是正确的,因此合作社谁家遇事,都会托自家孩子来问问陈常君。这样一来,社员们又有事可做,经常十来个人去一家帮着忙活,这群小郎做起事来不仅效率高,还各个有礼貌,十分招人喜欢。一时间,农事合作社成为大家交口称赞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