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这家老板摆在店里的装饰,老一点的有汉朝竹简,新的就有前朝李杜真迹,且只看不卖,豪横地很。虽说荣家在荣家湾是被人仰慕的存在,可在岳州,荣家是连家族姓氏都不配被人提起的乡巴佬,荣昌旬很清楚这一点。俩人来到这家店,门前两只石狮很是威猛。这家名叫“乾和文玩店”,牌匾都比别家的门大,时刻保持新鲜的木漆,可见老板毫不吝惜地让它奢华。大门是敞开的,一个穿着非常讲究的伙计或者学徒,在门口规规矩矩地站着,见有人来就施礼,说话也极为文雅。这样的规制,让荣昌旬都禁不住低头扯了扯新做的衣服,陈常君一点也没拘谨,人家客气地往里让,他就往里迈步。这店面不仅大,且散发着淡淡香气。走进去三五步,荣昌旬惊讶地停下脚步,他万万没想到,他目之所及的房梁和装饰,全都是老檀木的。陈常君不懂这些,便也没有这些负担,大大方方地四处欣赏。墙上一副岳阳楼立于山水之间的画吸引了陈常君。这幅画大气磅礴中带着细腻,远观和亵玩皆可圈可点。“二位随便看看,还是要寻些玉石珠宝,或文房四宝?”
眼花缭乱的荣昌旬有些无措,陈常君收回目光,镇定地对伙计道:“我偶得几样小玩意,想看下咱家收不收?”
伙计眸光一亮:“那请两位稍等,我去喊我师傅过来看。”
陈常君拉着荣昌旬去看那副画。这画虽然惹眼,可画上题文让荣昌旬惊讶不已。“这不就是你……”“嘘——”就在两人低声讨论这幅画时,一个清瘦的老头朝他们过来。老头自我介绍叫胡叟,人很客气,也没有什么废话,开门见山地提出要看两人带来的东西。在桌旁落座,陈常君将蜻蜓造型的头绳放下。乾和文玩店的光线充足,胡叟用一方白丝帕垫在手上,拿起来仔细看过一番,又小心放下。这胡叟果然是有见识的,他虽然也很诧异,但并没完全写在脸上,而是接连问了许多问题。陈常君一如平常那样回答,胡叟对他的回答不置可否。好一阵子后,胡叟开口道:“你这蜻蜓造型别致,所使用的的宝石和珍珠也绚烂多姿,是难得的上上品。”
顿了顿,胡叟继续道:“只不过,虽然做工也上乘,却不免太俗,仿佛是胡地能工巧匠所制,为使其奢华,不吝惜采用各种珠宝,以至于繁复到令人炫目,反而失去意境,仿佛只能配得上青楼老鸨了。”
这几句话说地,一针见血是真的,难听也是真的。但陈常君如此地人间清醒,他太清楚不过,这为胡叟这么说,就是为了压低价格。他动心了。荣昌旬赔笑,道:“胡叟好眼力,还真是异域带回来的,但……总没那么不堪,青楼老鸨……”胡叟举手打断荣昌旬:“我只是打个比方,换个说法,就是把岳阳楼打扮成欢门彩楼,处处安置栀子灯,亮是亮了,可成了风流之地,何处论其价值?”
陈常君不想跟胡叟废话,时间抻的越长,这老头越有底气。“那敢问贵店可有心收?价格几何?”
陈常君直截了当地问。胡叟微微一怔,自己这边的表演才开始,那边却要强行结束了?陈常君的目光殷切好奇,胡叟长出口气,无奈道:“自然收,想必你们也问过许多家,最后才来我们乾和的,我给你这个数。”
说着,胡叟比划了个三。“三?三多少?”
陈常君直接问。这时候,陈常君已经感觉到荣昌旬的不安。胡叟微微一笑:“三贯。”
呼地,荣昌旬起身,气愤道:“别人给出百贯,你给三贯,这是不想收,赶我们走呢?”
胡叟漫不经心地喝茶:“人家出百贯,你去找人家啊?为何还会出现在我这儿?”
荣昌旬年纪跟胡叟不相上下,瞬间涨红了脸。陈常君起身,与荣昌旬走到门前。“荣伯,这边我自己来谈,今儿势必要卖掉,您回去等消息”荣昌旬为难,不愿意将陈常君独自留下。陈常君几番安慰,并示意墙上的画,荣昌旬方勉强点头。“二郎,你不是说要送我几只?”
荣昌旬忽然道。陈常君摸出袋子,让荣昌旬自己选。荣昌旬随意拿出两个,揣进怀里后就独自离去。陈常君回到桌旁,与胡叟继续谈价格。胡叟斜眼门的方向,带出三分不屑地笑意:“许多没实力的店家,唯恐天下不乱,自己不想收的话,就胡乱报价。”
陈常君放下蜻蜓,笑眯眯开口:“胡叟说得对。但我想问下,这里面一个宝石单独拿出来,能卖多少钱?”
陈常君指了指陈列架上的珍珠、夜明珠之类的。胡叟一下子语塞:“我这儿没有这么通透的宝石。”
“那您给估个价格?”
没想到这小郎如此难缠。胡叟迟疑片刻,淡淡回答:“咳,要看品质,几十文到几十贯,这区别可大了去。”
陈常君见胡叟避而不谈,一副油盐不进地架势,遂跟他借锤子。店学徒拿来锤子,胡叟问陈常君要干嘛。“我把这个砸了,宝石落下来,胡叟就好鉴定到底值几个钱了。”
说着,陈常君就举起锤子,毫不犹豫地朝头绳砸下去。这一下他可是认真的,因为他早就算过,19.9包邮五十个,才合四毛钱一个,真是砸成浆糊都不心疼。但是,胡叟仿佛已经石化,呆愣地看着眼前这少年荒唐的一幕。还是学徒反应快,以身高优势,迅速地抓住陈常君手臂,那锤子飞了出去。咣当一声,这样的力度,可是用了全力。胡叟回过神,哆哆嗦嗦地抹把汗。他老先生的人设已经全然不在,对着陈常君骂骂咧咧了几句。陈常君悠然地坐下:“乡下来的,只想多换几个钱,不过觉得单个宝石换钱更划算罢了。”
“小兔崽子”这样的话胡叟终究没说出口,而是小心拿起头绳,坐下来重新盘算如何收来这“俗物”。再这样拉扯下去实在没意义,胡叟咬咬牙:“旁人给你的价格,多少有些抬价胡闹,我给你个实打实的,八十贯。”
陈常君四下扫了下:“我这可不止一个,而且各个样式都不同。”
胡叟眼睛一亮,就像小猫看到鱼,小狗看到肉,奥特曼看到小怪兽一样激动。“有多少,我都收,但说好每一个按照做工和宝石品质单独论价。”
陈常君拿出袋子,思量自己势单力薄,要不要这样露富,会不会被人见财起意,死于非命……这时候,只见荣昌旬带着一个人从门口进来。陈常君起身迎上去:“荣伯!”
“诶,好孩子,没事吧?有没有人威胁你?”
陈常君摇摇头,这时候胡叟也起身迎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