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的,就属洞庭书院了。洞庭书院虽然是私学,治学严谨、考核严格却是出名的,而且洞庭书院近些年又扩展了武学,比州学更吸引人。正因如此,洞庭书院也不好进,一年只有二十个名额,这里面还包括开办书院方姓家族的宗族子弟。“你若是有心,我写封信,你就可以去洞庭书院,如何?”
王久安爱才,非常想让陈常君潜心读书。陈常君寻思短短两秒,随即坚定地摇头:“谢谢王老好意,我更想凭借自己本事进去读书。”
这是陈常君心里话。拥有空间,让他在这个世界已经获得许多捷径。但财物终究是身外之物,他若想要在这片天地快活地探索,凡事只能依靠自身努力。陈常君再清楚不过,走捷径只会让人看不清真相,不知道自己的斤两。这样的回答让王久安很诧异。“小郎,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洞庭书院学生最小的也有十四岁,你总不能等几年后再去吧?”
“如果一定要等到那时候,我也愿意等。那这几年里,就要多来叨扰您了。”
陈常君笑着拱手。如此不做作的言语,让人如沐春风。王久安豁然一笑:“果然没看错人,好酒要陈酿,难得你愿意沉下心,如此不浮躁!”
话说到这儿,王久安就问陈常君九经学的如何。陈常君知道九经是贡举考核内容,可他这几个月忙着种地,村里的启蒙学堂也只有《论语》《毛诗》,所以并没深入了解过,便摇了摇头。王久安愕然。如此智慧的小郎,竟然都不知贡举科目。王久安捋下胡子:“我知道你或许不屑于进朝为官,但贡举之路却是证明自己的唯一办法。”
陈常君摇头:“晚辈愿意参加贡举,如果有机会,当然也愿意进朝为官。”
说罢,陈常君又调皮笑了下:“晚辈其实没有什么远大抱负,若能谋个一官半职,造福一方百姓,总比碌碌无为强。”
王久安放下心,将解试考核内容一一道来。陈常君细听,忽然发现一个问题。王久安讲的内容都是文贡举,解试考核的九经科里包含《尚书》《毛诗》《礼记》《周礼》《礼仪》《春秋左传》《公羊传》《榖梁传》和《孙武兵法》,与陈常君印象中的有所不同。所谓印象,也是来自于教辅资料,大概是少年历史杂志里,提到过的科举知识。“难道没有《周易》?”
陈常君问。王久安叹气:“唉,看来乡里的私学启蒙只教识字,连贡举九经科都还用前朝的。”
原来,熙朝在五代十国后,掀起过一阵子排斥道教的风气,虽然只有短短二十几年,可是《周易》这部被视为道教和儒家源头典籍,就被列为禁书。虽然没有焚书坑道这么惨无人道,可是一般人家还是不会有道教藏书。就在今年年初,皇帝下令恢复《周易》为九经之一,哪知民间存书量少,据说就算快,也要五年后的贡举方能恢复。“可只要有书,印刷和传播起来不是很快?”
陈常君疑问。王久安又笑道:“你去书铺看看,如今只怕一本难求,等雕版出来,怎么也要两年。”
“雕版?”
陈常君诧异:“难道不是活字印刷吗?”
显然,王久安没听过“活字印刷”几个字。不知不觉,已经聊了将近三个小时。王久安略显疲倦,陈常君便起身告别。王久安注视陈常君片刻,忽然叮嘱陈常君,让他在岳州城务必注意保护好自己,凡事都要留条后路、留个心眼。在王久安看来,陈常君太过早慧,内心还是孩子的纯净,在岳州城这样复杂的地方,很容易落入别人圈套。陈常君点头答应,王久安还是不放心,给他出了个主意。虽然算不上什么套路,但是在关键时刻,还是能派上用场。“记住我的话,一生受用。”
陈常君听完十分诧异,想不到如同王久安这样的大儒,竟然有这样的办法。单凭这一点,陈常君就觉得,王久安对人心和人的本性看地就相当透彻,所以胡叟那些小把戏,在王久安眼里,简直不值得一提。反观胡叟就太好笑了,他以为自己利用了王久安,殊不知王久安早将他当成棋子,且无声无息。告别这座院子,陈常君舒展着身体,享受秋阳。经过一座石桥,水中倒映出他小小的身影,陈常忽然又想到那个问题:熙朝真的还没有活字印刷?经过院桥路时,陈常君拐去几家书铺,果然家家都是雕版印刷,没人知道“活字印刷”。熙朝和宋朝果然还是有许多不同。可这样一来,许多事在陈常君看来,也就顺理成章了。因活字印刷还没发明,书籍的传播和普及程度远不如前世的宋朝,所以武学没被狠狠压制、依旧旺盛,才有眼下的文武并重的情形。但显然,当朝皇帝都意识到,排除《周易》是件极为不明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