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这么做,陈常君有自己的考虑。所有文明文化,都有自己进化的过程,随手拈来的东西,虽然好用,但传播过程中很可能会忽略其产生时的细节,导致这种现成的文明无法被继续开发。后来活字印刷扩展到铜字、铅字,都是对胶泥活字更深的拓展,陈常君就怕没有研发过程,这样的拓展也随之停滞。“就算你告诉我用胶泥做活字,等我把常用字都做好,也要几年。”
邢陆态度好些,嘴角也微微勾起。陈常君挠挠头:“院桥巷这么多家书院,想必也有行会,你们联合起来,每家分担些,进度会大大加快。”
陈常君这番话说地轻松自然,邢陆也怦然心动。这孩子说的没错!虽然邢陆的书铺很小,在行会里是受人制约的底层,但并不妨碍他的话语权,毕竟他的手艺是受人尊重的。陈常君离开后,邢陆就开始跟徒弟们着手胶泥活字的制作。陈常君只给出胶泥活字几个字,真的要制作起来,却并不简单。用料的配比,胶泥软硬,烧纸火候,全都需要一次次试验的。陈常君蹦蹦跳跳地回到铺子,他这次给院桥巷抛下石子掀起的浪花,够他们忙碌好一阵的了。如果成功了,于陈常君而言,绝对是目前为止,穿越带给他最重要的意义。这几天里,陈常君也经常思索四大发明还有哪个没被应用。经过几番打听,让陈常君意外的是,此时的火器水准,远比前世宋朝进步许多,这也是熙朝边境虽然也有战事,却无需依靠议和来维持和平的原因。活字印刷没出现,导致书籍传播受限,没有形成“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风气,不少有志之士将精力放在改进武器装备上,推动了火药的应用。文明的演变就是这样微妙,聪明又勤劳的华夏子孙,从来没有闲下来的时候,正可谓东边不亮西边亮。入夜,陈常君准备熄灯,忽然响起敲门声。月光下,陈泽站在门口,朝里面张望。“有事吗三叔?”
陈常君问。陈泽蹙了下眉头,欲言又止的模样。“三叔?”
“啊,君儿,你看是不是把莫小娘子接来伺候你?”
陈常君一头雾水:“我四肢健全,能跑能跳,要人家伺候?”
陈泽憋了半天,不知如何表达,最后终于长吐口气,指着书架上那几本言情小说:“君儿长大了哈,这类书即便要看,也收着些。”
灯光昏暗,陈常君不解,端着油灯到书架前,抽出那几本言情小说,看了封面才明白过来。这就是几本普通言情出版物。而让陈常君意外的是,这几本竟然都是古风,封面的女子妖媚到令人发指。看标题,内容大概是农家女逆袭王妃、受人欺辱的庶女成为一代豪商、青楼女子与才子之类俗套的故事,虽然没有什么新意,可在眼下这个时代看来,这些都是令人耳目一新的。陈常君傻笑了下:“我连翻都没翻过,三叔喜欢就拿去,我可不需要。”
陈泽接先愣了下,见陈常君风轻云淡的表情,就忙过书,满眼满足。摩挲封面的美女,陈泽忽然有些着急:“可我也不认字儿啊。”
“这好说,找个认字儿的给你读呗。”
陈常君打着呵欠,陈泽只好拿着书离开。上哪去找人给自己读这个?不丢人吗?管他呢,先把书拿到手再说。不过看样子,陈常君到底还是个孩子,对这书毫无兴趣。还有五天开业,厨房和晾晒草棚已经齐备,李兴旺开始购买食材做红肠。李兴旺和孙中瑞从集市回来,喋喋不休地唠叨盐价太高,比昨儿一斤又涨了五文。孙中瑞道:“去年还是四十五文一斤,今年就一直在涨,听人说是江淮运过来的盐,都去了潭州。”
“俺管他运去哪,反正俺做红肠要用盐。这成本平白又涨了不少。”
李兴旺念叨过,一进去厨房就把这些都忘了,兴奋地摩拳擦掌,准备切肉。熬粥用的籼米也已经到位,一千张宣传单也全部印好,盖上陈氏食铺的章。“走,一起去发宣传单。”
陈常君招呼两个伙计和陈泽,一行人四个,两人一路,分别往城东城西而去。门口盯梢的花穗见一行人出来,忙用团扇遮面,准备跟上去。然而,当看到四人分开走时,花穗犯了难,不过想起九娘嘱咐过的,盯梢陈常君为主,便急忙往东边去。陈常君和孙中瑞一组,去人多复杂的集市和街巷,陈泽和张劲桓负责去居民区。路上,孙中瑞回头间,瞥见神神秘秘的花穗,紧张地对陈常君说了这事:“往日总在门口那绿衣服的小娘子跟着咱们。”
陈常君摇摇头,难怪陈泽说这是个萝卜,人间真实,还是个行走的萝卜。“跟着吧,咱也不去她家砸场子,爱咋跟咋跟。”
集市人多,发传单必须有眼力,不能在人家食铺前发。陈常君一路走一路发:“陈氏食铺开业大吉,凭券领肉糜粥一份。”
没多久,宣传单就全都分发出去,还有不少人围过来直接上手来要。孙中瑞本来是负责捡拾被人丢掉的,然而这一路下来,当真有被人丢掉的,不等他去捡拾,就被旁人喜滋滋地捡走了。一份肉糜粥啊,白得的,哪个不想要!还没出集市,陈常君前面忽然被两人拦住去路。本着不想惹事的原则,陈常君拉着孙中瑞后退,哪知后路也被断掉。四个带着坏笑的男子,缓缓朝陈常君二人围拢。旁边卖油饼的摊贩赶紧挪开自己的摊子,卖抹领针线的摊子的也急忙抱着东西躲开。看来是遇上市霸了,也就是那种强卖强买的小牙子。“老板,咱这是遇上社家拳了吗?”
孙中瑞哆哆嗦嗦,一只手按在陈常君肩头,似乎准备时刻扛起陈常君就跑。“是。”
陈常君面不改色:“当初欺负你爹的,是不是就是这种人?”
孙中瑞倒吸口凉气:“是。”
这时候,陈常君听到耳边有老头的惋惜声:“哎呀,小郎君,你在这边可忘了上贡……”“呵呵,上贡?给这些个王八羔子上贡吗?我呸!”
陈常君丝毫不示弱。这么几个小瘪犊子,凭借一身横气就能横行集市,不就是这些商户怯懦给惯出来的?今儿即便打一架没占到便宜,陈常君也要让这些人知道,世间总有人不怕他们、不愿意破财免灾的。你越怕,他就越横,大伙都想用几个钱消财免灾,到头来吃亏的究竟还是自己。“孙哥,你摔跤挺厉害的,别怕!就当给你爹报仇,别放过这群小瘪犊子!”
陈常君给孙中瑞鼓劲。说话间,那四个已经将他们俩团团围在中间。“呵呵,人不大,口气可不小。你爹娘呢?让他们带钱过来赎你,顺便也让爷几个教教他们做人规矩。”
陈常君与孙中瑞挤在一起,竖起眉头回应:“我就说了算。我倒想问问,你们凭什么要我花钱赎?我犯法了吗?”
几人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哪个乡下来的野小子,岳州城里,谁不知道这一片是我们八斤哥的地盘?”
陈常君忽然灵机一动:“九娘也知道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