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胡叟避而不见,也没有证据证明胡叟到底是不是幕后之人,陈常君便趁着白日没事做时,回了趟陈氏铺子,一来给自己补充下粮食库,顺便也可以跟荣昌旬打听下胡叟的动静。刘靖白正在铺子里忙活,他将产品分成不同规格,依照陈常君的意思,每天都有一款特价产品。伙计们忙着去外面送货,铺子里的生意很是兴旺,一切都很正常。陈常君里里外外遍寻,也没见荣昌旬的影子,找到在厨房忙活的李兴旺一问才知,荣昌旬昨天下午竟然匆匆忙忙地走了,说是跟人去潭州游玩。潭州?那不是胡叟要去的地方?陈常君忙问荣昌旬是跟谁去的,为何要去。李兴旺不解道:“七哥给你小子帮忙也有一阵子了,咋还不能出去散散心?刘大哥人也顶好,你还不放心?”
陈常君瞧瞧李兴旺身后,李兴旺也扭头看:“看啥?”
“看辣椒还没有没有,是不是都被你吃了,这么大火气。”
听陈常君调侃自己,李兴旺才发觉自己语气确实有些硬,遂挠着头呵呵笑道:“咳,这不是昨儿听书,讲到陆紫萱被一个王爷看中,那杀千刀的蓬莱仙人,在最精彩的地方给断了,俺这心里抓心挠肝地难受。”
陈常君笑道:“今晚打烊再去不就知道了,有什么好着急的。”
说着,陈常君往自己房间去,李兴旺在身后跟着,叹息道:“还不是因为七哥出去玩,俺跟陈三得留下来看铺子,昨晚陈三就跟蓬莱仙人说,要休息几日了。”
陈常君将书架上的书都放进背篓。“这意思是,要等荣伯回来,你们才能继续去听书?”
李兴旺跟在陈常君身后转圈子,委屈巴巴地点头:“俺的分红钱和工钱拢共也没花几个,吃住都在铺子,就想攒钱娶个陆紫萱这样的小娘子,结果……”“咳,就这事儿啊,”陈常君翻看着手中的书:“天涯何处无芳草,干嘛非得书里找?找个活生生的大美人不香吗?”
陈常君依旧自顾自地翻书,李兴旺却瞪着一双牛眼愣在原地。啥?听错没?这小郎说啥呢?看李兴旺惊诧地模样,陈常君面不改色,风轻云淡地说:“这话都是书里说的嘛,我觉得还挺有道理。”
李兴旺抹了把头上汗,想着自己也不该跟这孩子说这么多,就准备回去忙活,陈常君忽而抬眼问陈泽去了哪里。“哦,这不是咱们铺子又做红肠、干肠,还开始做腌鱼,要用的盐多。如今盐市不景气,盐贵地要命,陈三这两天就出去找盐呢。”
陈常君忽然感觉事情不妙。盐市不景气是真,但这只是官盐,听说手持盐钞的大盐商,从盐场把盐都贩去潭州,而潭州饱和后,就往西南方向去,也不知怎的,岳州像是被遗忘的角落。陈泽虽然在城中混过许久,但是他再怎么说也是没见过钱的人,不懂得商人的许多套路,非常容易被人骗,一旦买了私盐,若被人拿住把柄,那可是要入刑的,谁都救不了。陈常君急忙问李兴旺陈泽的去向,李兴旺两手一摊表示不知,但听陈泽提起过,说是他另外一个有出息的侄子在那家盐铺做掌柜。那不就是陈常坪?陈常君看李兴旺描述的语气,想也想得出来三叔当时的得意。陈常坪是最不知轻重的,保不齐就是被人利用了。自然,对方利用的不是他的无知,而是他那填不满的贪欲和对家人的憎恨。陈常君让李兴旺回忆陈泽提过的盐行名字或者位置,过好一会儿,李兴旺也就想起俩字“盐铺”。陈常君无奈地翻了额白眼。如果一份数十种原料的菜谱,李兴旺看上一遍就能过目不忘,旁的就实在是无能为力了。为避免出事,陈常君嘱咐李兴旺,只要见到陈泽一回来,就务必让他去书院寻陈常君。陈常君又跟刘靖白问过,显然他也并不知道此事,但知陈泽有些神神秘秘,他也不好过问。陈常君心事重重地回到书院,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按时间算,荣昌旬说不定就是跟胡叟一起走的,而也正是这节骨眼儿上,陈泽又被陈常坪喊出去,怎么看都有种连环计的感觉。一直等到夕阳西下,陈泽终于带着酒气寻到陈常君。青碧茶肆里,陈常君让陈泽喝茶醒酒。陈泽清醒些后,让陈常君务必警惕,说陈常坪不太对劲。见陈泽说如此,陈常君暗暗庆幸,陈泽似乎还算明白事。使劲儿瞪了瞪眼睛,陈泽把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荣昌旬的去向,他也是不清楚的,只知道昨天下午有人送信,看过信后,他就收拾东西急匆匆地走了,只说要去潭州跟友人游玩,十日之内肯定回来。“他说没说跟谁去?”
陈常君问。“没说,不过他把鱼缸抱走了。”
卷鱼缸和胡叟一起跑路?这也太说不通了。陈泽咂嘴,道:“我看送信的是胡老头的人,八成他们是去潭州找买家,要把鱼缸卖了。自从养死两条鱼后,荣老头就总是怕把剩下的养死,一天天小心翼翼的。”
那鱼缸和鱼,陈常君老早就送给荣昌旬了,他如何处置是他的事,陈常君也不在意,但是抱着鱼缸出去玩,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不管他们去潭州是何目的,两人同行是确定了,而且胡叟和荣昌旬都没打算瞒着陈常君,这事就越加扑朔迷离。所以活字印刷后面推波助澜的人,到底是不是胡叟呢?陈泽继续说陈常坪这边。昨晚他们听书回来,路上有人给他一封信,打开看是陈常坪写的。陈泽举手朝天:“君儿,不是三叔吹牛皮,如今三叔可是九街瓦子的名人,哪个见我不给我让路?!”
陈常君笑道:“对,因为最火爆的话本,能不能继续演你说了算。”
陈泽嘿嘿一笑,心领神会。这便是陈常坪很容易寻到陈泽的原因,姑且算他是个名人,便也就是“出头鸟”了。陈泽说,他今天见过陈常坪,还有陈常坪的老板,是个姓姜的男子。陈常坪含蓄地表达,他们盐铺的盐比外面便宜三成,如果陈氏食铺要长期使用,完全可以从他们这买。陈泽说到这儿,眼睛一眯:“我心里明镜似地,但我得装,我得套他们的话,我得保住我大侄子不给人当替罪羊!”
这话说的像醉话,又不像醉话,陈常君听到陈泽的声音带着哭腔,又有看透一切的得意。秋夜的风时大时小,树枝抽打着窗棂发出啪啪地声音,一盏小油灯两边,陈泽和陈常君都看不清对方的脸,但陈常君知道,陈泽心里是有怨气的。他虽然更怨陈常坪不争气,可他也怨陈常君对陈常坪的不闻不问,毕竟陈泽跟自家兄弟关系还是非常好的。他想不通,陈常君小小年纪,一夜之间虽然变了个人似的,自己已经发达,为何不能拉扯一把亲哥呢。陈常君听得懂,好一会儿后,他起身说“书院要落锁了”,之后嘱咐陈泽,务必不要随便买盐后,两人就在茶肆门口分别。摇曳的灯笼下,陈泽还期待陈常君能说些什么,寂静一刹那后,陈常君终于开口道:“三叔,你若真替我大哥着想,不妨想办法试探下,他什么秉性我再清楚不过,他主动来找你,绝不是因为他看不清,而是他想拉我下水。”
秋风无情吗?有人就是比秋风还无情。这人可以是陈常坪,更是陈常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