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一个斜着门的院子前,宋邦渊蹙眉扯去门旁的杂草,之后伸手到门里,打开挂在门栓上的绳子,直接推门进去。陈常君停在原地没动。宋邦渊诧异道:“是不是太寒酸了?你肯定没来过这种地方。”
陈常君赶忙摇头:“你这么就进去?不怕有……”陈常君回望巷子里走出的男人。宋邦渊愣了下,随即明白陈常君所指,笑道:“我娘如今靠给人缝补,她手艺很好。”
陈常君想起宋邦渊那身破衣烂衫,他母亲当真缝补手艺好的话,也不会让他衣不蔽体啊。轻吁口气,陈常君总觉得好像没有说地那么轻松。两人穿过狭小的院子,敲了敲房门,随后就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宋邦渊的母亲极瘦,她头发蓬乱,不施粉黛,抓着门沿的手指节分明,双眸也空洞无物,仿佛一个没有生机的纸片人。然而,就在她看到宋邦渊的一刹那,眸子里瞬间就有了光,四肢也灵动起来,急忙就把门敞开,拉宋邦渊往屋里去。“还有三日才月末,怎早早地来了?”
宋邦渊拉陈常君进来,介绍说他娘名叫桃红。陈常君正寻思如何称呼,桃红忽而笑道:“恁小个娃,带我这来,可是要我帮忙介绍个活计?”
宋邦渊忙摆手:“娘能介绍的活计可不敢陈小郎。”
桃红依旧笑着:“我还能不知道?小郎蛮精神,喊我桃娘便是。”
寒暄不足一分钟,宋邦渊就道明来意。桃娘将桌上的针线挪开,带着一点幽怨道:“这若是从前,老娘我亲自出马便是。不过既然我大儿开口,免不了我去寻从前的姐妹,最多三五日,等我好消息便是。”
陈常君已经猜出桃娘要用的招数,心中还是暗暗一动。宋邦渊也真敢想,他娘也真敢接。陈常君将两个主要人物的名字和书铺道来,桃红口中念念有词,背几遍后就记住了,抬眼看下外面,催促宋邦渊二人快点离开。“这巷子不干净,你俩趁早走,等会人来人往的,别污了你们清白。”
俩人被推出来,宋邦渊也是无奈,两人便沿原路返回。陈常君不解:“既然你娘……为何不换个地方住?”
“这院子不花钱,是别人租下来的,我娘在这儿看院子,还能给巷子里其他人缝补,也没谁瞧不起谁,反而踏实。”
陈常君不经意扭头瞬间,看到一个男子轻车熟路地进了桃娘院子。宋邦渊目视前方,丝毫不侧目,面带着一丝苦笑。泥水的倒映中,陈常君看到自己和宋邦渊的脸,两人的目光就这样相遇一瞬。这就是默契吧。在不该相遇的地方,索性就不要抬头看,而母子之间从谎言中培养出来的默契,也是世间少见。爱是真爱,又不肯依附于谁活着,大概是两人最后的尊严。之后的时间,陈常君能做的就是等待。每当他无能为力的时候,总觉得或许自己年纪太小,等他长大成人,对外界就不至于这么被动。九月最后的几天里,袁德义偶尔还是会嘴欠,但是陈常君和宋邦渊并不予理会,都在抓紧时间读书。陈常君日复一日坚持学习,无论是洪麓的课,还是贺夫子的课,都能按时完成,加上日常跟宋邦渊的讨论,原本觉得晦涩难懂的文字,越发简单起来。这几日里,陈常君也没让空间的大白闲着,下达了“书籍”“出版物”的命令,眼前越来越多的快递,让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开个“穿越书屋”了。虽然每天能取出来的书籍有限,再去掉诸如文件、儿童拼音描红之类,所剩的也不多,但聚沙成塔,陈常君的书架逐渐丰盈起来。这其中的书五花八门,涉及广泛且杂乱,为方便寻找,陈常君将每天获得的书籍的基本信息都记录在笔记本上,然后按照内容分类,妥善地保管在书架上。宋邦渊注意到陈常君的书一日比一日更多,而其实陈常君经常连门都不出,这就让他十分纳闷。陈常君将“梦中课堂”的故事再说一遍,并且说这些书,就是梦中课堂里见过的,等他醒来,这些书就在他身边了。宋邦渊博览群书,包括不限于各种史书经典,种鬼神之书也没少看,这都源自于他童年书籍的匮乏,但凡带个字的纸片子他都要拿来看一看。宋邦渊接过陈常君递来的书,翻开来看,全部都是小小的俗体字,且都是从左往右读,不禁猜测道:“如此看来,你梦中学堂该是另一个世界,那里已经普遍使用活字印刷,且技术纯熟。”
陈常君忍着笑意,跟着点头附和:“应该是这样的,否则实在解释不通,想来我从梦中课堂可以寻到活字证据。”
宋邦渊忽然兴奋道:“除了活字证据,这些书中的内容你一定都学过!”
陈常君面露尴尬,漫不经心地翻着书,随后摇头:“比如这本《母猪的产后护理》,我真的不曾学过。”
宋邦渊忍不住大笑起来,这些书果真是奇奇怪怪的,但花花绿绿的图、以及奇装异服的人,让这些书都活灵活现的。指着架子上的书,陈常君示意宋邦渊可以随意取来看。宋邦渊忍不住逐一翻阅起来,其中许多他不懂的符号,还有许多看不懂的插画,甚至还有一本都是画的书,里面人还是红头发。翻看过后,宋邦渊选来一本名为《元宇宙》的书。陈常君虽然很想劝他换一本,可见他对那封面十分喜欢,便把这话咽了下去。这注定是他无法理解的一本,到时候陈常君可不准备给他讲解。宋邦渊将书收好,之后笑着对陈常君道:“活字印刷能改变天下格局绝非空谈,这些书上的字如此之小如此之多,我怕一辈子也抄不完。”
陈常君歪着头问宋邦渊,往后可要继续靠抄书赚钱,宋邦渊摇摇头:“罢了,这是最后一本。”
等待消息的日子,总是最难受的,尤其没有通讯设备的时代。陈泽偶尔传来消息,说事情有进展,让陈常君放心;胡叟跟荣昌旬一去已经四五日,只言片语都没有,陈常君都怀疑是不是胡叟把荣昌旬绑票了,等着他拿稀奇古怪的东西赎呢。虽然揣测不是个好习惯,可人们在遇到不好的事情时,就忍不住会往坏的方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