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德义哼了声,此时他有把柄在陈常君手上,过几天老子来访,若是被捅出去,一顿藤条是免不了的。鬼知道他爹为啥那么希望他走上仕途。陈常君在院里转悠一圈,不一会儿就收来许多衣裳,其中不少都很干净,但陈常君还是往袁德义面前一扔:“反正你也是来混日子的,不如趁着今儿就多做点事儿,洗吧,总比让日子把你混了强。”
最后一句话,着实给袁德义扎了心,不知不觉,他在书院这两年的时间,除了背那生涩难懂的书,就是望天兴叹,一点乐趣都没有。回到眼下,这么大一堆衣裳,袁德义一下子又傻了眼。他里里外外地寻人,哪知另外几个受罚的一个也没找到,原是一早就被宋邦渊带去藏书馆打扫去了。这也是周夫子的意思,免得占用陈常君和宋邦渊休沐日,让他俩也休息休息。面对如此情形,袁德义差点想蹦起来痛殴陈常君一顿,可一想到就剩这一天,不值得跟陈常君结梁子,边忍气吞声地抱着衣服出门。陈常君跟在他身后,只见他径直朝河堤走去,此时已经有小娘子们在河边,或者洗米洗菜,或者浣衣说笑,跟往日的热闹劲儿没有不同。袁德义观察片刻,并没有端着衣服下到河堤下,而是朝这群小娘子喊道:“这些衣裳谁愿意洗?酬劳钱百文。”
百文钱那可是相当于半个月的米钱,这些平日在家依靠绣花或者纺织补贴家用的小娘子们,一听洗衣服能给这么多,一下子就停下聊天,手搭凉棚朝上仰望,看是哪个在喊,靠不靠谱。袁德义见这些个平民家的小娘子还有几分姿色,不免想要逗逗她们,遂又加高价码:“二百钱,有没有人洗啊?”
说罢,他从掏出沉甸甸的钱袋子,哗啦一声,就扔在堤岸的大石头上。这不同寻常的价格,以及不同寻常的一幕引起小娘子们的警惕。其中三个私底下低声议论:“城里最近有不少人染病,这些会不会是……”“诶呀,该不会是将死之人的吧?”
“嘘,说不定就是死人穿过的呢……”刚慢悠悠过来的陈常君听到她们议论,忙问是何传闻。这几个都认得陈常君,七嘴八舌地说开。原来最近不知何故,城里许多人染病,也不知是不是瘟疫,但已经死了几个。陈常君心中一惊。若此时果真如此,在这缺药的年代,那基本都要靠天看命,是个人都难躲过去。袁德义忽然咧嘴冷笑:“还真是听风就是雨,不就是几个吃了不干净东西的,拉肚子拉死了吗?”
这些小娘子们也是道听途说,并不知道实情,遂反问袁德义,他是如何知道的。袁德义依旧冷笑:“又不是什么新鲜事。你们几个见天在外面瞎逛,也没见你们染病,还不是一个个丰腴地很。”
几个小娘子一阵脸红,袁德义见状赔笑:“夸你们好看呢。话说回来,我可没生病,你们要不要试……”忽然发觉自己玩笑过头,袁德义打住话头,刚好那几个黄毛丫头也没听懂。“说话算数吗你?”
有小娘子问:“二百钱?”
“当然,我可是洞庭书院的。”
基于书院是通往官宦之路,上到官爵,下到贫民,对书生都有绝对的好感,这么一说,无疑给袁德义增加了信用度,已经有几个小娘子蠢蠢欲动。见陈常君在一旁,黄莺抬眼看,蹙眉问袁德义:“平日来洗衣的宋书生呢?”
“他啊,他因为勾搭小娘子,被夫子罚跪去了。”
袁德义这话一出,这群小娘子们登时哗然一片,黄莺手中的糖肥皂都差点滑落,而随即有人观察到这一点,顿时笑开来。黄莺红着脸,倔强地抬头回应:“不可能,宋书生不是那样人!”
“呵呵,一个妓女的儿子,品行能好到哪儿?”
袁德义依旧张口就来。嘲笑黄莺的笑声愈发不友好,虽然大家都是一样的人,但当其中一个足够优秀被人青睐时,就足以引起嫉妒,所以此时,这些小娘子落井下石都不自知。陈常君还记得黄莺常帮他俩洗衣服的事,无论出自哪种缘由,他都不能袖手旁观,何况这袁德义本来就是从前欺辱宋邦渊最狠的一个。陈常君悠悠地踢了下袁德义的钱袋子,对袁德义道:“夫子虽然说,明天就解除对你的惩罚,今天该做的事可不能偷懒啊,我就是监工。”
袁德义白陈常君一眼:“谁偷懒了?没看到我正在雇人帮我洗呢?”
“雇人归雇人,可别胡说八道。宋兄明明是监督你那些狐朋狗友打扫藏书馆去了,你怎么颠倒黑白?”
陈常君说完,袁德义立刻冷笑道:“是又如何,我打趣这群小娘子,关你什么事?衣服洗好便是。”
陈常君瞧眼黄莺,她立刻领悟,登时起身,指着袁德义就骂了两句,同时把周围几个看笑话的小姐妹也损了一通。袁德义被骂后,不耐烦地问哪个愿意给他洗衣服,然而下面的小娘子理亏,一个个都忌惮黄莺,不要说给他洗衣服,就是看也不敢看袁德义,都端着自己的东西匆匆忙忙地离开。黄莺哼笑,俯身继续哗啦哗啦地洗着衣服,哼着小调,惬意至极。陈常君指了指河堤下对袁德义道:“快去洗吧。因你信口雌黄,没人愿意受雇与你,你也体会下宋邦渊和我平日被你们这些纨绔折磨的感觉!”
袁德义还想寻帮助,四下看过,有岁数大些的娘子,遂按个开口去问,可愿意拿二百钱给他洗衣裳。陈常君就跟在他身边,只要他问,陈常君就在一旁开口:“他是被夫子罚洗衣裳的,娘子们可要小心得罪苏家。”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让那些大娘们不敢再过问,生怕被苏家知道。袁德义哭笑不得,这样的屁事,苏家谁会过问啊。无奈,袁德义只好自己端着衣裳去洗。哗啦哗啦……陈常君蹲在堤岸上的树旁。“河水凉吧?你们经常穿两三日就拿衣裳来洗,我们就是这么洗的。”
“衣裳多吧?你们从来不问我们手里还有多少,就知道催催催。”
“手冻僵了吧?我们天天都是这么干活的,一年到头也只有两百钱。”
陈常君就在堤上,一点一点地给袁德义扎心,送犯错误说到学业,从学业说到人生,从人生说到袁德义等人在书院浪费生命,终究还是要回家祖业……“青春短短几年,你都用来吃吃饭拉屎了,啧啧,真是富人家的孩子,大好年华都不用珍惜。”
这些话句句给袁德义扎心,他又何尝愿意在这读书?哪怕去瓦子占座抬价这种事,虽然赚不了几个钱,可都更让他感到开心。而他父亲即将来访,此时即便恨死这小郎,也不敢惹怒他。